7璞元

總被反轉驚嚇著驚嚇著……也就習慣了。

我淡然的坐著馬車裏,無語的望著車外緩緩掠過的景致,以後做事不可太囂張,拿了東西跑路就完了,為甚還廢話許久?這便是報應啊報應。

瑾瑜捏著那茶杯微笑道“想不到姑娘還識得迷日草。”

我清楚瞧見他喝了茶,既沒有被迷暈,必是內功深厚。如此武力懸殊,也就不用再盤算著偷溜了,我憂傷的掏出懷中被蹂躪得看不出原樣的小草置於桌上:“你既識破了,為何還裝暈?”

“在下只是小憩一番,何來裝暈之說。”他悠然自得道:“本來不敢壞了姑娘雅興,只是姑娘在我懷中探了這許久,在下不想醒也須得醒了。”

“那、那是在找經文!”我的臉頓時漲得如煮熟的蝦子,瑾瑜瞄了一眼我抱在懷中的經文:“姑娘何必激動,我亦沒說不是。”

他嘴邊含笑仍是溫文模樣,眼中卻飛快閃過一抹促狹。我手中似乎還留著他身體的余溫,不禁更覺臉熱。沉默了半晌,恍然發覺這不是害羞的時候。

“你說這經文是假……”我攤開那經文,古樸的封皮上落著“璞元真經”四個大字,除卻我臨行前刻意臨摹封皮了做了兩本假經,其余時刻均牢記金氏鏢局的規矩,不曾翻看過金主的物事。

“江湖傳說,璞元真經內藏絕世武功與曠世財富,天下誰人不想得到。這經文一百年來一直為九重幽宮所有,宮主習得其武功,更有血月擎雲兩大殺手,再加上九重幽山遍地瘴氣,地勢奇險,易守難攻,是以無人敢打這經文的主意。”瑾瑜淡道:“直到四年前有傳言,血月偷得璞元真經叛離九重幽,遭到宮內高手圍殺,真經卻不知去向。”

我想起被九重幽宮滅門的靖越山村寨,還有莫名死在寨子裏的殺手,血月是四年前失蹤的,村寨的禍事發生在三年前,難道……難道當年那些殺手是追殺血月的,卻反而讓血月盡數消滅,且牽連村寨成了陪葬?

“在下多年之前,有幸得見璞元真經一次,辯得真假。”瑾瑜道:“那托鏢之人,一開始便給了你假經。”

你說假的便是假的,信你才有鬼,我冷哼道:“管它真的假的,反正我送給青松客,便再與我金氏鏢局——”

“金姑娘,為何你還不明白?”瑾瑜輕嘆口氣:“經文既是假的,青松客又怎能是真的?”

我心中一澀,不由漸漸沉了下去。

他說得沒錯,否則何以我剛剛出門,江湖中人便都知我有璞元真經?顯然為人一手策劃。這托鏢人居心叵測,他不為將鏢送至,只為我這一路攪起武林紛爭,江湖亂得腥風血雨才好。

“如今這經文是真是假,都已不重要了。”他輕道:“重要的是江湖人認為它是真,它便是真的。”

我忍不住道:“我拿了這經文去昭告天下……”

“你信?”瑾瑜垂目。

“……”我聲音小了下來,先不說我到何處去昭告天下,搞不好都以為金氏鏢局私吞了璞元真經,那可真真是大禍臨頭了,我背上一片冷汗:“難道……難道便沒有可解之法麽?”

“自攜它出了鏢局開始,便與姑娘離不了幹系了。”瑾瑜淡淡一笑。

……

我面無表情的喝停了馬車:“你等我一下。”

林中秋風蕭瑟,正如我此時的臉色。我默默走到一顆樹下,深吸了一口氣,靜默片刻,猛地掐住小樹幹不停的搖晃。

你娘親的!他娘親的!你們所有人娘親的!!!我前十多年已然夠蹉跎好吧?滅門了都不算,老天爺嫌我這三年待得忒安逸了麽!想賺點錢被追殺就罷了,想嫁個人被騙被耍也罷了,現在天下人都知道我有那個勞什子經書,安穩日子妥妥的離我遠去了!從此無論醒著睡著都要擔心下一刻會不會翹辮子玩完,那種有事做做菜,沒事曬太陽廚子的生活今後只能在夢中回味啊回味!

誰能比我慘呐——

金黃的落葉登時嘩啦啦的落了一地,車夫忘記了揉脖子,半張著嘴瞧著我。

我喘了口氣,瀟灑的轉過身,利落拂去頭上的葉子,淡定的上了車。

瑾瑜眼睫都沒擡一下:“金姑娘性情倒是極好。”

這是變相的說我心寬麽,我無奈的咧咧嘴:“不然還能怎樣呢,就算不跟隨公子,我亦無處可逃。”

他笑笑,卻不說話。

我亦笑笑,心中另有疑慮。瞿門雖是正氣浩然,但俞家何嘗不是?瑾瑜雖不似俞家那般明著追捕我,卻也是連哄帶騙用盡手段。他既是出自瑯中的琴師,與瞿門蘇灼灼又是甚麽關系?明知我身上真經是假,與我扯上關系只有弊沒有利,又為何要兵行此招?

瑾瑜忽而淺笑道:“姑娘心中不盡信,那也無妨。在下願等姑娘細細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