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行(一)

幽州的治所在範陽, 姬央以為他們一行會先到範陽, 結果沈度領著人馬一路沿著太行山脈北上代郡,從廣寧郡出塞,再折而向東。

如此一來路可就沒有官道那般平坦, 一路翻山越嶺,又兼且連日大雪, 每日能行五、六十裏路就算謝天謝地了, 偏生沈度催促趕路, 總不能誤了回信陽過年。

虧得前面幾天姬央還有馬車可以乘坐,將她腿上的傷徹底養好脫疤了,雖然新肉顏色還有些不同, 但已經沒什麽大礙。

但是行到山前馬車就走不通了,有些羊腸小道,便是騎馬走過去都戰戰兢兢的。

最要命的是翠花完全不會騎馬。馬匹本就是貴重東西,百姓家裏即使養馬也舍不得用來人騎的,最後都是要上繳官府的。

是以翠花平日裏根本就沒有機會碰過馬匹, 更不提騎馬了。

姬央對於帶不帶翠花是無可無不可的, 侍女嘛畢竟哪裏都可以找。而且翠花對她來說相對而言還只是個陌生人,便是平日伺候, 有許多事情姬央也是不讓她近身的,包括沐浴在內, 最多就是讓她幫著穿穿衣裳和梳梳頭發。

至於梳頭發,翠花只會一種,那就是編辮子, 所以姬央現在每天都只能編著辮子,好在辮子也有辮子的好處,不容易散亂,趕起路倒也方便。是以姬央也不跟翠花計較,不過她總覺得梳兩根辮子有點兒村姑的嫌疑,因為沈度第一次見她梳著辮子的時候居然笑了。

那是一種嘲笑,姬央覺得。

翠花也知道姬央對自己並不喜歡,但即使這樣這位少夫人也一點兒不難伺候,跟翠花從別的小夥伴那裏聽來的主子的行徑完全是兩回事。

至少這位少夫人從來不會打罵她,脾氣也是極好的,更不提每日看著她都覺得是一種享受,重要的月錢還給得那般高,這幾日翠花再也沒有擔心過自己飯量太大,主人不願意養的問題。所以翠花絕不願意失掉這份不用賣身為奴的工。

翠花家裏雖然困難,卻還算良民,若是賣身為奴,淪為下等賤民,那生死便再不由自己,主人家打殺了她,官府也不會管。她爹死前千叮嚀萬囑咐切不可自甘下賤,可惜如今家裏米都揭不開鍋了,她又吃得多,她兄嫂早有賣她的打算,若非她幸運地遇上了沈度,早就被賣了。

當翠花“咚”地一聲跪在姬央跟前時著實嚇了她一跳。

姬央道:“你這是做什麽?是銀錢給得不夠麽?”姬央雖然身為公主,但能用的現銀實在不多,甚至比不上一般的貴女,但她的好東西的確不少,隨便從頭發上取了一支珠花下來給翠花,也足夠她們家裏人幾年的用度了。

翠花搖頭道:“少夫人,我不要銀錢,求你讓我跟著你吧,我什麽苦都能吃,我不會騎馬,但是我走路很快的,我就走路跟在你們後面行不行?少夫人,求求你了……”

姬央可沒有沈度那般鐵石心腸,她見翠花哭得傷心,頭都磕青了,只能點頭應允,但她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翠花甩著兩條腿跟在馬後面跑。

沈度回房時不見姬央,出門詢問侍衛才知主仆兩人騎馬出去了。沈度望了望外面的天色,黑壓壓的雪欲摧城,他眉頭微微一蹙,心裏只當姬央又任性了。

雖然如此,沈度還是騎了馬出門去找姬央。

雪地裏姬央披著雪狐毛的大氅正替翠花牽著馬,沈度生平第一次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你這是在做什麽?”沈度朝姬央看去。

翠花被沈度那冰涼涼的眼神一掃,連滾帶爬地下了馬。

讓少夫人姬央替她牽馬絕不是翠花的本意,她其實是懾於姬央的“淫威”。

姬央當師傅當上了癮,又想著明日便要啟程不能耽誤沈度,自然是怎麽容易教好徒弟怎麽來,她一點兒也不介意替翠花牽馬,翠花搖頭拒絕,她就拿眼睛瞪她,翠花只能顫巍巍地上了馬。

姬央擡頭一看沈度來了,愛嬌地往他身邊蹭去,很自覺地將雙手塞入了他的掌心裏取暖,“我在教翠花騎馬。”

沈度想都不用想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你倒是心軟。”

這絕非褒獎,心軟的人總是容易給別人造成包袱。沈度有些後悔沒替姬央先處置翠花的事情了。

“一個晚上哪裏教得會?萬一摔下馬來,斷胳膊斷腿也有可能。過了這幾日我再替你另尋一個侍女便是。”沈度一邊說一邊用拇指摩挲姬央被凍得通紅而冰涼的手。

姬央感覺自己的手指終於又能彎曲了,“不用了,你再找一個還不是這樣的呀。而且我還得從頭教。”姬央道,她的那些瓶瓶罐罐,她自己好些都不了解呢,只有玉髓兒她們幾個才能完全弄清楚。翠花能在幾日裏就上手,也算有心。

姬央既然做出了決定,沈度沒有反對,小事情上還是得照顧公主的面子,因此只道:“你手凍成這樣還怎麽教?回去吧,我另叫人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