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州王(下)

玉髓兒得令, 背對著眾人開始擊鼓, 姬央輕輕笑了笑才將手裏的墨龍不慌不忙地遞給她手邊的王夫人,王夫人飛快地拋給了下手的兒媳婦。

鼓點停時,墨龍正好停在王成媳婦的手裏。

王成是王恪的大兒子, 素有賢名,雅善詩賦, 可惜卻不是虎狼的對手, 加上王成和弟弟王真內鬥得厲害, 王真勇武有力,可惜是庶出,又是幼子, 壓不住軍隊裏的那些老油子,最後反而讓王忱這個叔叔撿了個便宜,當然如今勝負還未最終見分曉,是以每個人都還端著的,王家面上瞧著也還算和睦。

此時王成媳婦竇氏從簽筒裏抽了一簽遞給玉髓兒這個令官, 玉髓兒將簽條打開之後朗聲念道:“抽此簽者學犬吠十聲。”

“什麽?” 竇氏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驚訝得當時就站了起來。

玉髓兒便將內容又念了一遍,竇氏才知道自己並未聽錯, “這,這是什麽令?”

姬央很不悅地看向竇氏, “擊鼓傳花令啊,你這是想耍賴嗎?”

“我……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我從沒遇到過。” 竇氏是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 怎麽肯當眾學狗叫,“也太過粗鄙了。”

姬央臉色一沉,“粗鄙不粗鄙,你說了不算。我在宮裏就是這樣玩的。”說實話這對姬央都是小兒科了,還有玩得更過分的。

“你說沒遇到過,現在不就遇到了。剛才已經說明白了的,不想行令也行,這行了令又來反悔是何道理?”姬央滿臉寒霜地道:“咱們可是立了軍令的,難道建威將軍手下的軍士也如夫人一般麽,視軍令為無物?”

姬央這話可就誅心了。

王夫人的大兒媳婦全氏趕緊出來打圓場道:“公主莫怒,咱們也是頭一次這樣玩兒。大嫂,說好的願賭服輸,公主也是行令者,若是公主抽到想必也不會耍賴的。”

眾人一想也是,姬央也是有可能抽到此簽的。

見眾人都看向自己,姬央很爽快地道:“這是自然,本公主行令還從沒有耍過賴皮。”

王家本就不同心,王忱的幾個兒媳婦見素來文淑的大嫂吃癟自然也樂得看熱鬧,更是起哄著竇氏趕緊學犬吠,省得掃大家的興致。

竇氏也是有脾氣的,當下就想甩臉子走人,可一時又想起自己夫婿的囑咐,叫她務必討好安樂公主。安樂公主在天子面前說一句話,比別人說一萬句都管用。

不管王忱如何能耐,只要中州天子敕封王成為並州刺史,那他就能名正言順地接管他父親留下來的兵權,王忱若是有異議,便只能造反。雖說這是遲早的事情,但並州如今並未籌備妥當,王忱不會輕舉妄動。只要中間能給王成一年時間,他就有信心能收服人心。

但這些理由也不足以叫竇氏放下身段,最後還是王夫人開口,“卻沒想到大少奶奶是這樣出爾反爾,不尊令之人。也罷,若是不肯,那就罰出席外,替咱們斟酒。”

竇氏松了口氣,想著斟酒就斟酒吧,總比學那犬吠好。

姬央不樂意了,生平最厭惡的就是這種沒有遊戲精神的人。看別人出醜就樂意,輪到自己就各種推諉。“那可不行,若是放在別人家也沒什麽,只是王家乃將門,這軍令也是隨便就能違背的?”

這就是有意難為人了。只可惜王家上下不齊心,幾個妯娌都等著看王成媳婦的笑話。

王真媳婦劉氏道:“公主說得是,大嫂如此,若傳出去叫大哥的臉往哪兒擱,還怎麽在軍中立威?”

這可是踩中竇氏的痛腳了,夫榮妻貴,妻辱夫沒。只是她哪裏肯學犬吠,只梗著脖子不語。

一直默不作聲的王曄媳婦林氏道:“史書上有一則故事,說的是漢初,呂後大宴群臣,朱虛侯劉章受命監酒。劉章對呂後道:臣,將種也,請得以軍法行酒令。”林氏在“將種”二字上加重了音,竇氏也是飽讀詩書之人,自然聽過這個故事,不由打了個冷顫。

林氏繼續道:“呂後予以準許。席間有一呂氏子弟醉酒逃席,劉章拔劍追而斬之。並想呂後報告說:酒令如軍令,有逃酒一人,臣謹行軍法斬之。”

席間一下就靜默了下來,本是玩樂之事,此刻卻顯得殺氣森森。王忱一家和王恪的兒子之間雖然表面還保持著平和,但暗地裏早已經是血仇深深,光是王成就已經受了三次刺殺了。

竇氏看著王夫人和林氏那滿含刻毒的眼睛,心道糟矣,平日她們不敢明著動手,但現在座中有安樂公主,這些人歹毒之極,就怕借著安樂公主殺了自己,還叫自己有苦無所訴。

竇氏和林氏心裏實則還有一則故事,那就是蘇後於酒宴上殺姬姓宗室弟子之事,那人也是逃酒令,蘇後便引了上面一則故事,將之推出去斬殺。

這裏是王忱的花園,竇氏心中一寒,到底沒有和安樂公主以及王夫人抗衡的勇氣,雪白著一張臉扯出一絲僵硬的笑容道:“先才是我的不是,酒令大如軍令,我自當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