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年華濃(第3/5頁)

“哦,那你倒是說說有什麽體悟。”孤鶴無可無不可地道,聲音懶懶,像是應付一般。

衛蘅垂眸道:“不如學生為先生彈一曲。”

依然是箜篌,用的還是那柄顧氏小箜篌。衛蘅靜靜地坐下,指尖緩緩波動琴弦,像初春的風拂過水面一般,蕩起一圈一圈似有若無的漣漪。

衛蘅彈的是孤鶴先生的成名曲《萬物生》。

春回大地,寒冰解凍,潺潺溪流裏倒冰如刺,冰刺上掛著融化的水滴,一滴一滴落在小溪裏,那就是春天的聲音。細細聽下去,還有陽光灑在冰面上,冰紋開裂的“啵啵”聲。

先是小草返青,河邊的翠柳開始冒出新芽,然後是報春花撲簌簌綻開的聲音,紅梅、白梅旋在春風裏漸漸飄落,零落成泥。

新的生機重新綠遍大地,舊日的消亡化作春泥更護花。光影從天邊慢慢地鋪展開,太陽照耀的地方,出現了亮晃晃的金色,在金色裏萬紫千紅綻放,灰蒙蒙的陰暗漸漸退卻,叫人的心也跟著亮堂了起來。

只是萬物有生有滅,滅卻是為了更好的生。

一曲沉寂,琴室裏半天都沒有人發出任何聲音,連廊下煮水的童子都沒聽見銅銚子裏水的沸騰聲,直到水撲出來,滴在炭火上,發出“嘶嘶”的聲音,這才恍然大悟。

孤鶴緩緩開口道:“這柄‘清鸞’你拿去吧。”

顧清源的箜篌,如果以“清”字命名,那就是他生平最得意的作品,一共也不過三件。

要說衛蘅不激動那絕對是假的,她需要極度克制才能將笑容強壓下去,故作平靜地道:“多謝先生。”

“琴藝課你也不必報名了,那樣的課對你沒什麽助益。”孤鶴開口道。

話雖如此說,難道衛蘅的箜篌之藝就天下無敵,再無進步的空間了?那卻是不可能。她才多的年紀,便是絕世天才,也是需要時間的磨礪的。

衛蘅聽出了孤鶴這話背後的意思,心裏略作計較,就發現自己是真心喜歡彈箜篌,也喜歡彈琴。

衛蘅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再次鄭重萬分地向孤鶴行了三叩之禮,“請先生指點學生。”

孤鶴的嘴角緩緩翹起,“你可想清楚了?我可不是寬和的師傅。”

衛蘅立即打蛇隨棍上地道:“師傅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孤鶴道:“罷了罷了,我不講究這些,既然你拜我為師入了我門,那你每日下學後需到琴室來幫我整理雜務。”

“弟子遵命。”衛蘅臉上的笑容再也抑不住。

雖說女學的學生都是這些夫子的學生,可是師生之情卻未必深切。這些夫子無一不是驚才絕艷之人,個人的技藝也不是所有學生都能學得的。所以他們在教授女學生之余,若是能遇上天賦卓絕的學生,便會收其為關門弟子,這才是他衣缽的真正傳人。

每個先生門下最多也就收列一位弟子,如今衛蘅成了挑剔得出了名的孤鶴先生的弟子,自然是可喜可賀的事情。

直到坐到馬車上,衛蘅都還有些暈乎乎的,沒想到自己能有這份緣法。年末的時候,衛萱剛剛成為書畫雙絕的恒山先生的關門弟子,當時在女學可是極其轟動的事情,可惜衛蘅那時傷了腳,沒在女學,所以沒能一睹盛況。

不過在家中時,那幾日木夫人就是走路都帶風,沒少惹得何氏翻白眼。老太太還特地叫人將她的嫁妝箱底翻出來,送了衛萱一套文房四寶。老太太的父親當年可是內閣首輔,好東西實在不少。

衛蘅想著這回自己的娘親大概也能揚眉吐氣一回了,雖然時人眼裏,琴藝的地位不如書畫,但是孤鶴先生號稱琴絕,能成為他的弟子也是極光耀的事情。

衛蘅雖然有了這天大的好消息,但卻是個蔫壞兒的人,若要叫她自己滿世界嚷嚷,這種不講究的事情她是絕對做不出來的,她喜歡等著人別人慢慢發現,然後再欣賞她們嘴巴張得大大的驚訝之態。

過了半個來月,何氏才從別人的口裏知道衛蘅成了孤鶴先生的關門弟子,她忍不住沖著衛蘅的背就是一巴掌,“壞丫頭,這麽大的事怎麽就沒聽你說過?”

衛蘅險些沒被何氏打出血來,眉頭微微一皺,很是淡然地道:“這有什麽好說的。”

可是何氏是衛蘅的母親,說得難聽一點兒,衛蘅擡一擡屁股,她就知道衛蘅要做什麽,更何況衛蘅眼睛裏的笑容是掩也掩不住的。

“臭丫頭,你是不是就等著我自己發現呢?就你那點兒小心思,現在尾巴是不是要翹到天上去了?”

衛蘅這才忍不住破功,抱住何氏的腰撒嬌道:“娘,你說什麽呢,我是那種人嗎?”

何氏擰了擰衛蘅的臉,心裏又好氣又好笑,可是自然是歡喜的程度更多,她恨不能叫天下人都知道,她的珠珠兒也成了女學先生的關門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