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花

這世間大抵人人都期望能有再生一次的機會,得之者歡欣雀躍,報宿仇、酬舊恩、了心願,憑著預知未來,快意恩仇,豈不悠哉、快哉。

但偏偏就有這麽一個人,打從重生回來之後,便日日唉聲嘆息,顰眉緊鎖,恨不能這是一場夢。

“姑娘,你就喝一點兒燕窩粥吧,這身子才好起來幾天啊,萬一又病了,夫人的眼睛恐怕都要哭沒了。”魯媽媽一臉心疼地望著這個自己從小奶大的小姑娘,小臉蛋兒瘦得來將一雙眼睛襯得如銅鈴那般大,險些占了小半張臉。

魯媽媽這兒才說到夫人,門口就聽得響起了一串的腳步聲,人還未至,就聽得一人焦急地喚著“珠珠兒”,待簾子掀起,進來一位三十余歲,相貌姣好、風韻猶存的婦人,但見她頭戴點翠蝴蝶簪,腳踏碧綾嵌珠鞋,端的是富貴榮華。

“娘親。”被喚作珠珠兒的衛蘅擡起頭應道。

何氏坐到衛蘅身邊,用手摸了摸她的小臉,“珠珠兒,你是不是又不吃飯了,你不吃飯這身子如何好得起來,你要是再好不起來,學堂那邊的功課可就趕不上了,聽說萱姐兒的《論語》都已經讀完了,這都開始讀《中庸》了。”

衛蘅一聽見“萱姐兒”三個字就胸悶頭痛,感覺氣兒都喘不過來了。偏偏何氏還在一邊說萱姐兒如何如何。

衛蘅聽得邪火上冒,踢了踢腳下的被子喊道:“我討厭念書,看見書我就頭疼。”

“珠珠兒!”何氏簡直震怒得無以復加,素來乖順的女兒怎麽突然鬧出這等脾氣了,她的眼睛首先就在屋子裏伺候的人身上掃了一圈,唬得伺候的丫頭、婆子兩股顫顫,恨不能給她跪下來表明冤枉才好。天知道,她們可是什麽都沒說,只盼著姑娘身子好了趕緊去學堂。

再說何氏,平日裏對衛蘅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口裏怕化了,衛蘅前些日子病著時,何氏更是三天三夜衣不解帶地在一邊守著她,從來舍不得疾言厲色對衛蘅,從她的小名兒就可知,“珠珠兒”,那是掌中明珠的意思。

但今日衛蘅說出這種話,何氏立時就變了臉。

可是最是慈母心,何氏見珠珠兒臉上流下兩滴滾燙的淚珠子,頓時就軟了心腸,放緩了語氣道:“珠珠兒,你怎麽能說出這種話,咱們這樣人家的女兒哪有不讀書的。”

其實不用何氏說,衛蘅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上輩子她活了三十多歲,也不是一味只知任性的小姑娘了。

這大夏朝的女子唯才是德,小門小戶的女兒不能讀書習字那是生活所迫,而大戶人家的小姐,卻是這些小家碧玉比不了的。她們打小就要上學堂,同男子一樣學習儒家經典,還有算學、律學等等,到十二歲上頭,若是學業有成,還可去考女學。

這女學可不得了,是皇家所興辦,廣集天下名師,就連太學的那些巨碩鴻儒也會到女學給一眾女學生們上學。天底下各州各縣的女子,無不以能進入女學為驕傲。

女子一旦進入女學就身價倍增,歷代皇後、皇子妃皆是出自女學的學生,世家大族選擇冢婦時也非女學學生不可。哪怕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兒,只要能進女學,當王妃的前例都是有過的。可以說,女兒家一生的幸福都系在女學上頭了。

是以,大夏朝的女子皆以讀書為美。

衛蘅說的當然是氣話,只是她上輩子苦熬了一生,也就是個中等生,這輩子再不想受學習的苦了。其實學習倒也不苦,她那上輩子只苦於“人比人”三個字而已。

“可我現在真是看見書就頭疼。”衛蘅慘兮兮地道。

何氏摸了摸衛蘅的包包頭,柔聲道:“你這是身子還沒好的緣故,你只要多吃飯,精神好了,看書自然就不頭疼了。”

可惜衛蘅實在沒有胃口,恨不能老天趕緊將自己收了去,在人間遭一次罪就夠了,下輩子變豬變牛都行啊,只管吃只管睡的,最後被宰了也值得。

何氏拿起碗去喂衛蘅,衛蘅死死地閉著嘴巴,氣得何氏“啪”地一聲擱下碗,可到底舍不得對她的心肝寶貝發火,轉頭看著滿屋伺候的人道:“你們,都給我跪下,姑娘什麽時候喝完粥,你們什麽時候起來。”

“娘!”衛蘅抱怨道,可卻不能不承認何氏這一招很有效,她只能乖乖地喝了粥。

且說,何氏還得去上房給老夫人請安,留了話,又安撫了衛蘅幾句,吩咐道:“晌午叫廚房給你們姑娘煮一碗筍丁餛飩,味要清淡些,湯要熬得鮮美。”何氏頓了頓又道:“還是用鰣魚熬湯吧,我記得前兒還剩下一些,這鰣魚能補益虛勞、開胃醒脾,正適合你吃。”

這從江南不遠千裏運到京城的鰣魚可是稀罕物,是宮中貴人才能享用的東西,若非靖寧侯在皇爺面前極有臉面,府裏也得不著這鰣魚吃。分下來之後,二房也沒得著幾條,都進了衛蘅的肚子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