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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書桌上的玉獅子平時是誰也不許碰的,但凡被人摸過,那玉獅子和摸過的人就一塊兒扔了。而李延廣又要辛辛苦苦地重新尋上好的玉獅子回來。

這可不是件易事。玉好的,雕工不一定好,雕工好的,玉又不一定好。有名的玉匠要麽在宮裏,要麽就要去蘇、揚一帶尋,這兩地兒,一地兒費人費情,一地兒費功夫,都不好弄。所以李延廣是恨死了碰這玉獅子的人。

好在這麽些年也就出過那麽一次。

而如今桌上擺著的是已經去了的崔七郎的遺作,玉獅子雕得玉雪可愛,卻又不失獅王之氣勢,腳下還滾著一只繡球,栩栩如生,雕工精湛,堪稱難得的精品。可叫李延廣再上哪兒去尋一只回來。

李延廣只覺得阿霧是在同他故意作對。說實話,上回這位王妃來冰雪林,他的確存了點兒私心。一來,他和梅影、梅夢處了這麽些年也算有點兒交情,就這樣輕易就被王妃攆走了,多少有點兒兔死狐悲之感。

所以那晚阿霧要尋楚懋,李延廣也由著她進去,只盼望她在裏頭碰了釘子,以後也就不用再來冰雪林麻煩他們。畢竟,一個是王爺,一個是王妃,他們下面的人實在為難。

哪知這位沒碰到釘子,今兒又來難為他們了。

阿霧自然是不知道李延廣心頭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她摸了摸玉獅子道:“殿下打碎了我的玉貔貅,不是說要賠我一個的麽?”

楚懋沒答話,從阿霧的手裏抽走那玉獅子,放入了匣子裏,擱到桌上。

而外頭聽了“玉貔貅”三個字的李延廣卻又向裏頭多看了兩眼。

阿霧本就是沒話找話說,見楚懋抽走玉獅子,明顯有點兒嫌棄自己的意思,多少還是有些尷尬,“殿下年前交代我的事,這幾日得了空,我擬了張單子,還請殿下過過目。”阿霧將單子擱到楚懋的書案上,那鎮紙壓了。

楚懋掃了一眼那紙上寫著的一溜人名,皺了皺眉頭道:“家世都不錯,怎麽都是京外的?”

“天子腳下人人的眼睛都長在頭頂,看不見人,只看得人的出身。倒是這幾家,以前來往時,聽說家中太太都是為人和善的,而且挑媳婦也只要家世清白就行,看重的是女方的品貌。譬如這第一家的白夫人,她的大兒媳婦,就只是當地一個秀才的姑娘。”阿霧細細說道。

“相思不能遠嫁,姑姑這些年都依賴她,便是出嫁了,想來也希望她時常能回來看看,何況,她若嫁得遠了,萬一受點兒委屈,我們也是鞭長莫及,只恐傷了姑姑的心。”楚懋將單子遞回給阿霧,這就是不考慮的意思了。

阿霧的一片苦心白費,心下也惱火。說實在的,這些人都是她再三斟酌,真心將相思擱在自己夫妹的位置上為她考慮的人選,半分沒有欺弄之意。偏偏楚懋不識好人心,拒絕得這樣幹脆。

“殿下倒是心疼相思。”阿霧酸不溜丟地道,這酸意也不是男女之間的酸澀,只是阿霧性子裏的霸道習慣而已,譬如當初長公主,阿霧便只許她疼自己一人,便是她兩個哥哥也不能分走幾分,至於那兩個嫂嫂,歷來都只能看她的臉色。

於崔氏,阿霧也是要霸占她所有的關心的,有時候連榮三老爺的醋她也要喝上一壺。

如今到了祈王府,由於身份不同,腳下也艱難,阿霧才收斂了這性子裏的缺點,但如今卻不知不覺裏被楚懋給養回了不止一絲半點。

雖說家裏郝嬤嬤掌著內宅,但也是要處處顧忌阿霧,對玉瀾堂的吩咐也不敢有半分懈怠,哪怕是有個齟齬,但多數也是出自為楚懋好的思量。因此說來,阿霧並未受什麽磋磨。

至 於楚懋這邊,打她一進府,對她就是十分尊重的,到後來越發地嬌捧起來。便是阿霧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她那樣恣意地打壓何佩真,若沒有楚懋支持,她也是不敢 的,再到後來打發梅影、梅夢這種楚懋身邊得力的大丫頭,他也是一聲兒不吭,便是她對五皇子下了狠手,他也只是口頭上說了她幾句,又急急描補。

阿霧何等人也,早就意識到了楚懋的心思,只是她不願回應,所以裝傻耍癡,自以為聰明地玩了一手拒絕,既避免了楚懋的過度親近,又不影響彼此之間的“情誼”。

但阿霧心底被楚懋漸漸養回來的驕縱氣卻收不回去了,只覺得無論如何,楚懋或多或少都會讓著她的。這是顯而易見的恃寵生嬌,只是阿霧自己不願深想。

楚懋擡眼看著阿霧,嘴角忽然翹出一絲笑容來,“真沒想到榮先生這樣的人居然會養出你這樣的女兒。”

阿霧一時沒聽明白楚懋的意思,但肯定是砭非褒就是了。

“殿下是何意?”阿霧不解,臉上的笑容卻再也掛不住。

楚懋雖在笑著,但眼睛裏射出的光卻比冰渣還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