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七寸王氏乞憐(上)

崔氏屋子的燈還沒滅,阿霧悄聲進了門,小丫頭伺候她脫了大氅,阿霧擡步去了梢間,崔氏已經在內室準備就寢了。

裏頭聽見崔氏的咳嗽聲,李媽媽在說話,“太太這咳嗽越發厲害了,該好好找個大夫瞧瞧。”

“瞧什麽瞧,還有什麽好瞧的,就這樣死了才好。”

“太太怎麽又鉆牛角尖了,快別這樣說,哥兒、姐兒怎麽辦,你瞧,三爺今晚不也沒去她屋裏,反而去了外書房麽?”

崔氏的哭聲傳了出來,“你知道什麽,知道什麽。他的人雖然沒在那屋裏,可心裏只記掛著她,就是在我這兒,心也不在,我不會紅袖添香,我不會賭書潑茶,我也聽不懂這樣琴那樣琴。”

阿霧眼裏澀澀的,站了一會兒又悄悄出了門。

寒風刮在臉上有些生疼,但阿霧的心卻清涼無比,她想透了許多東西。

崔氏既然走不出來,總要有人護著她,與其怒其不爭,看著她痛苦,還不如絕了那讓她痛苦的根由。以後就是再有千千萬萬個王姨娘又怎樣,阿霧心想,她就來一個除一雙,總要讓崔氏又恢復往日的生氣。

阿霧其實是個信鬼神的人。當初長公主為著阿霧的病,就曾經求神拜佛,處處積德,輕易不肯傷陰鷙,阿霧是跟著她學的。今生得再世為人,阿霧則更是堅信鬼神的存在,更不願意隨意傷了陰德,所以眼睜睜看著崔氏痛不欲生,她也沒想過要對王姨娘出手。

但是王姨娘野心太大,假以時日必然尾大不掉。崔氏又一日痛過一日,阿霧緊了緊懷裏的手爐,就讓自己來守護她吧。這世上傻子最幸福。她早就說過,崔氏是傻人有傻福。

阿霧在雪夜裏對著上蒼笑了笑。哎,活該自己是個操心勞碌命。

而若要問,王姨娘是怎樣觸動了阿霧的底線的,卻是因為她的太“良善”。

一個被大家都稱好的人,給阿霧這種人的第一印象,絕不會太好,她以為這樣的人不是大奸就是大善,而後者的幾率太小。

若真是個本分姨娘,就該本本分分待在屋子裏,應該膽小怕事,不輕易惹事,更不會隨隨便便就一錠銀子出手,也不會隨便幫外院的男子給內院丫頭送東西。

而那個她幫的丫頭恰好是崔氏院子裏的,那小廝又恰好是榮三爺身邊的。這樣收買人心,就是暫時沒有壞心眼,那也是居心叵測,未雨綢繆。阿霧最恨這種也最怕這種人。

上一會阿霧雪夜彈琴,王姨娘一語道破阿霧的心聲,就已經讓她生了警覺,好生厲害的解語花。她若是榮三爺只怕也會在王姨娘的繞指柔下扛不住多久。

崔氏看來絕不會是這王姨娘的對手了。

王姨娘如今初惡未顯,但是阿霧不介意幫她加加油。本來王姨娘是打算鯨吞蠶食、潛移默化,過得三、五年站穩腳跟,再做計較的。也許不用計較,到時候榮三爺高升外放,那外面的世界還不得是她的天下。

可是阿霧已經容不得王姨娘這樣細水長流下去了。

逼一逼,若是真良善,那就是她的造化,若是假的,可就別怪自己不客氣了,阿霧暗忖。當然,阿霧是十拿九穩地篤定,這世上逼不壞的人可沒多少,尤其是聰明人,最好逼。

“姑娘,這樣做妥當嗎,要不要告訴太太?”曲媽媽一臉為難地看著阿霧。曲媽媽也是崔氏屋裏的人,只是沒有李媽媽受重用,管些不要緊的地兒。

“別告訴太太,她如今正病著,不要讓她操心。”阿霧想,這事兒若讓崔氏知道了,可就白費自己一番籌劃了。

“可,可……”曲媽媽還在猶豫。

真是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才,做這麽點子事兒都沒有膽量,阿霧只好端起茶盅,“讓你去你就去,一切有我兜著,難道要等小賤種生出來氣死我家太太你才開心,還是你現在就想去抱王姨娘的大腿了?”

阿霧口裏罵著,心裏卻在念佛,真是罪過,罪過,她可不是故意罵人的,實在是不撒潑嚇唬這位曲媽媽,她就不敢去。做奴才的不為主子分憂,等著當菩薩呐。

曲媽媽猶豫著去了。倒底還是拗不過這位小主子,如今越長大,心思越靈活。

“姑娘,你怎麽不尋李媽媽去?”紫扇背後問。比起曲媽媽,李媽媽的心跟向著崔氏,辦事也更老辣些。

阿霧緩緩道:“若是李媽媽去做了這事,母親若說不知別人豈肯信,何況……”

“何況,李媽媽若背著太太去做這事,她是太太跟前第一貼心信任的人,只怕以後太太想起來要傷心的。”阿霧真是處處都為崔氏想到了。

不過阿霧也不放心這位曲媽媽,對紫扇使了使眼色,紫扇會意,去尋了兩個粗壯些的丫頭跟著曲媽媽去了王姨娘屋裏。

“媽媽,你這是何意?”王姨娘驚訝地看著眼前的這碗黑乎乎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