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嗔癡怒

“姑娘,王爺來玉熙堂了。”小丫頭瞧見唐樓進門,趕緊來稟了暗香,暗香便喜滋滋地告訴了楚漣漪,她本擔心昨日的事,如果王爺偏袒那董氏,姑娘就不好過了,今日又見王爺一回府就去了絳雲閣,玉熙堂所有人的心都忐忑不安。

這般晚,王爺還出了絳雲閣到玉熙堂,豈不是好事。

楚漣漪心懷怒意,無處發泄,只好提筆練字,以強行壓下怒意。她本將東稍間布置作自己平日練筆,小憩的屋子,可昨夜唐樓宿在東稍間,這令楚漣漪恨屋及烏,改在了西次間的炕幾上練字。

聽得暗香說唐樓來了玉熙堂,楚漣漪愣了片刻,擱下筆,心裏不得不承認,稍微舒坦了些。

才擱下筆,便聽見唐樓的腳步聲傳進了屋裏,安彤早就迎了上去,為唐樓脫了外袍掛上,楚漣漪見唐樓進了西次間,起身下炕,讓出炕左的位置,對唐樓行了禮。

其實夫妻間哪有每次見面都行禮的,這不過是故意營造的尊敬而疏離的氣氛。

唐樓看在眼裏,刺在心裏,只當做不見。

唐樓在炕左坐下,看見炕幾上還沒來得及收拾的筆墨,拾起楚漣漪的字細細看了看,楚漣漪惱他動自己的東西,冷聲側臉吩咐暗香道:“還不趕緊把東西收了,給王爺奉茶。”

暗香是想上前收拾的,奈何唐樓拿著那紙不放手。

唐樓本來不虞地心情不知怎麽放晴了,居然笑著道:“記得你以前寫趙字的,怎麽如今改練柳字了,不得了,不得了。”

楚漣漪本待不理會唐樓,可是連聽他兩個“不得了”便生了好奇之心,且又存著想問問他自己與她母親的字想必如何之意,便故作冷意道:“不知王爺有何高見。”

“不敢說高見,只是見王妃的字越寫越有風格,獨樹一幟,別具一格,前無古人,有開創新派之風。”

楚漣漪見唐樓將自己的字贊得如此誇張,就知道肯定沒有好話,她自己也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什麽開創新派,那真是睜眼說瞎話。

唐樓也不等楚漣漪理會,自己就說了起來,“這新派可名‘美人體’。”

楚漣漪怒目而瞪,從唐樓手裏一把抓過自己的字來。

唐樓繼續道:“王妃舍趙字而練柳字,如今融兩家之精髓,趙字瘦而風流婉約,柳字骨骼清奇,觀字儼然如濃纖得衷,修短合度之美人,不過最最妙的還不在這裏。”

被人誇獎,總是會不好意思的,即使想徹底不理會唐樓的楚漣漪,面對他如此賣力的贊揚,也不得不松了松臉色。

暗香聽得入迷,居然還接了一句,“那妙在哪裏啊?”惹來楚漣漪一陣狠瞪。

唐樓嘴角含了一次戲謔的笑容,“最是妙在美人千態,一嗔一喜,皆千般風情,萬般可愛。觀你家姑娘的字,字字含嗔帶怒,風情婉轉如海棠帶怒,牡丹含嗔,真真是絕妙。如這美人體寫得平和中庸,反倒失了美人之特色,這邊是從古至今沒人能獨創美人體之因,今日你家姑娘,獨辟蹊徑,創出嗔美人之體,真是開古今之先河啊,妙,絕妙。”

這一席胡話明明就是含諷帶刺,借字喻人,氣得楚漣漪渾身發抖,偏暗香最近習字習得入了魔,沒聽出唐樓的戲謔,反而拿了楚漣漪的字細看,“王爺果然是高見,暗香平日只覺得姑娘的字好,卻不知姑娘的字好在哪裏,如今可算是明白了。還請姑娘賞了我一張,我拿去仿字。”

唐樓低聲笑了出來,“你且拿去就是,你家姑娘素來是大方的。”

楚漣漪被暗香無心地倒打了一耙,怒也無處發,“還不去給王爺絞帕子擦臉。”

暗香吐了吐舌頭,自收拾了文房四寶下去了,她與楚漣漪素來沒大沒小慣了,也不怕楚漣漪生氣。

暗香走後,屋裏一片安靜,楚漣漪尷尬而立,唐樓卻很輕松,“都說人如其字……”

楚漣漪狠狠瞪了唐樓一眼,卻知道他是諷刺自己的嗔怒。奈何楚漣漪對自己的定義又是一個尊婆母敬夫婿的明面上必須完美的媳婦,所以不得不收了怒色,深深吸口氣,才從安彤手裏接過熱手巾遞給唐樓,皮笑肉不笑地輕聲道:“王爺請擦手。”

唐樓看著楚漣漪只但笑不語,他見不得楚漣漪這副拒人千裏之外還要故作恭敬的模樣,這才起了心戲弄她,沒想到效果出奇的好,便得了樂子。

“今日衙門忙得晚了,還沒用晚飯,不知王妃這裏可還有吃的?”唐樓說得不無委屈,進了門,連問用過飯沒有的人都沒有。

這府裏唐樓是肩挑大梁的主子,人人都依靠著他生活,聽他說還沒用飯,就是楚漣漪鐵了心不給他吃,下面的人也早就動了起來。

不到盞茶的功夫,四冷葷,四炒菜,二甜碗的色香味俱全的菜便端上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