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全世界都沒路了,我還是你的路。”(第2/11頁)

兩人換著開車。車子大多在山地蜿蜒前行,這一路只經過了一個大的城鎮。和山地村落的唯一區別,就是城鎮裏會有水泥造的房子,也會有零落的兜售小商品的窩棚。

衛來帶岑今喝了一回土制咖啡。

是埃高當地人愛喝的咖啡,在一個木柱子搭起的草窩棚裏,四面透風。窩棚裏搭了口鍋,用來炒咖啡豆,炒好的豆用搗杵粗粗搗碎,加了水放進火罐裏燒沸就好。

器具都很簡陋,盛咖啡的是搪瓷小碗,兩個人一人端了一碗,邊吹涼邊小口地抿。面前的條凳上放著糖碟,好多糖粒撒到泥地上,不少非洲紅螞蟻爬進爬出,艱難地把糖粒背走。

岑今喝了兩口,來了玩心,拿勺柄在一只螞蟻前頭畫溝壑,截斷人家去路。

衛來看到了,皺眉:“你就不能讓螞蟻過點好日子?”

岑今直接在螞蟻身邊畫圈:“不行。”

四面受困,可憐螞蟻搞不清發生了什麽,細細的小腿在地上拼命地撓。

衛來說:“遇到狼就腿軟,看到螞蟻就欺負人家,我就見不得你這樣欺軟怕硬的。”

他撿了根樹枝,伸過去供螞蟻攀附。可憐螞蟻剛爬上去,岑今就拿勺柄敲樹枝。

於是螞蟻又摔下去。

衛來再救。

螞蟻再摔。

在衛來看來,反正岑今喜歡,逗她陪她,也不費勁。

在岑今看來,反正閑著無聊,有人陪逗,那就繼續玩唄。

在小販看來,反正咖啡錢也付了,就是客人沒喝兩口咖啡,只顧鼓搗螞蟻了,怪浪費的,他不是很欣賞。

在螞蟻看來——

媽的討生活容易嗎?老子是工蟻,負責找食物,連生殖能力都沒有,你們這種把自己的恩愛建築在螞蟻痛苦上的人能滾、滾、滾嗎?

進入賽門山地的時候是傍晚。這裏剛下過一場雨,正迎來落日前最後一抹水意淋漓的金色燦烈。

從高原上層層拔起、犬牙交錯的大懸崖正籠在這行將褪去的日光裏,崖身因著凹凸不平而明暗不定,乍看上去,像杳無人煙的鬥獸場遺跡。

而體感也從涼變成了冷。岑今在副駕上縮成一團,兩層披紗裹在身上也形同虛設。衛來翻出帳篷的地布給她圍上,地布因為防水、不透風,裹上了反而比一件厚外套還管用。

大概是近米恩國家公園的關系,路上遇到的行人漸多。這裏的主要運力是驢,馱米袋、柴火、包裹。衛來停車,向趕驢人問路。這兒好過蘇丹,英語勉強算是通用,簡單交流基本沒什麽障礙。

打聽了才知道,這一地帶前一陣子發生過軍事沖突,米恩國家公園已經不對外國人開放了。但因為管理混亂、保護力量不足,很多村民私自進入公園居住,裏頭現在甚至有村莊、通道和簡易宿營地。

衛來哭笑不得:“那現在到底是能進還是不能進呢?”

那人也講不出個所以然來,末了建議他往前再開一陣,先在共達鎮住下。那是距離米恩最近的一個大鎮子,算是中轉站和這一帶的中心,不少外國遊客來了,都會在鎮上停留。想打聽消息,那裏更合適些。

謝天謝地,前路居然還有個大鎮子、中轉站、中心。

開了沒多久就到了,和他想象中的“大”有點差別,但衛來已經可以接受。這裏雖然不大,但確實可以稱得上熱鬧,街面上一眼掃過去,也有大幾十號人。有幾頭馱貨的驢站在街邊休息,偶爾尾巴旁甩,胯間送下來幾粒表面光的驢糞蛋。

目光上溜,有幾處店面上居然有燈牌和拉出的電線,雖然上面有臟的灰跡,但是太給人希望了——有電線就可能有電,有電就可能通水,有電器,有伴隨電器而來的一切方便……

衛來轉頭看岑今:“住這兒?”

鎮上只有一家旅館,規模不小,臨街帶了個餐館,據說入夜後就會改成酒吧。入口在邊側,裏頭是個大院子,院裏三三兩兩的人,有男有女。女人都穿色彩明艷的長裙,外頭松松罩著白色沙馬。

車子開進去的時候,大概是因為他們扮相獨特,吸引了不少目光。

衛來微笑,忽然覺得眼前的場景像畫,遠近分層。

這些人和目光是前景。

各色的目光之後,中景是低矮的客房,有幾處房頂做平,圍柵欄,做成露天的陽台,上頭擺一張小桌子,頂上罩大遮陽傘。

而遠景……

遠景是青灰色的蒼茫山巒,高高低低,正在漸暗的暮色裏牽連成線。

太陽落下去了,一天又過去了。

以他這一路的肆意張揚,對方如果行動迅速,最早今晚,或者是明天,大概就會盯上他們的梢了。

衛來隱隱有種感覺——

這裏,會是某些事情了結的地方。

衛來選了最好的一間客房,邊側有小木梯可以通往頂上的露台,上頭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帶一把大的遮陽遮雨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