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落發(第3/7頁)

她確信自己從未對溫孤葦余的情緒表達理解錯誤,以往溫孤葦余說起開封府,尤其是展昭時,從來不曾掩飾眼底深深的嫌惡和輕蔑。

為什麽這一次,會“很好”?

“你該去偏廳了。”溫孤葦余將毛筆輕輕置入筆洗之中,墨色登時在水中蘊散開來,“不要讓人等太久。”

目送紅鸞走遠,溫孤葦余的唇角揚起一絲笑意。

低頭看時,宣紙上的字墨早已幹了。

“柳葉雙眉久不描,殘妝和淚濕紅綃。長門自是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這是唐玄宗時梅妃江采萍的一首詩。

傳說唐玄宗專寵楊貴妃後就冷落了其他妃子,但又難免舊情難忘,便給梅妃江采萍密賜了一斛珍珠以示歉意。誰料個性強烈的梅妃卻把珍珠原封不動地退回來,並附上上述的詩。

“倒是可惜了梅妃,不過喜新厭舊本就是男子的癖性,不是嗎?”溫孤葦余喃喃自語,眼底的笑意越來越勝,“屆時你便會發現,由始至終,對你一心一意的,便只有我一人。”

展昭此來,是為了清泉寺夜半落發之事。

先將前情細細演說,紅鸞聽得極入神,愈聽愈是心驚,到後來忍不住出言催促:“那麽後來呢?你清晨起身見到滿室落發,竟不害怕嗎?那住持和寺僧也見到了?他們作何反應?”

“作何反應?”展昭苦笑,“自然是把我趕出來了。”

“趕出來了?”紅鸞吃驚,“為什麽要把你趕出來?”

“那住持言說,佛門乃清凈之地,請施主莫要故意尋釁。”

紅鸞愣了半晌,驀地反應過來:“那住持他、他以為是你故弄玄虛?”

展昭點頭:“你是不曾看到那住持臉色有多麽難看,況且那發極長,一見便知是女子發絲——堂堂寺廟掩藏女子,這樣的詰問,怕是任何一個佛門中人都無法接受的。”

“那麽展大哥認為,清泉寺中有無掩藏女子呢?”

展昭搖頭:“若是掩藏,那女子如何能在我房中自由出入?依展某的武功,也不至於察覺不出夜半有人藏身房內……可是若無掩藏,滿室落發從何而來?個中又有何深意?愈想愈覺怪異莫測,難作考量。”

“那麽展大哥來找我……”紅鸞疑惑。

“既然怪異莫測不合情理,自然生了向細花流求助的念頭。”展昭微微一笑,“紅鸞姑娘,依你看,此中可有精怪作祟?”

紅鸞忽地現出俏皮神色來,道:“展大哥,你這次可是猜差啦,哪有精怪敢在佛祖面前放肆?”

紅鸞的確是善體人意,即使不贊同展昭的想法,也說得這般和風細雨,言笑晏晏。若換了端木翠,定然要皺皺眉頭,翻翻白眼,然後狠狠數落一通:“展昭,你今早出門腦袋是叫哪頭驢給踢了?你也不想想,佛祖的地頭,哪個精怪活膩味了去砸場子?”

送走了展昭,紅鸞多少有點心事重重:她自然是有心要幫展昭的,奈何靈力所限,實無頭緒。

如果端木門主還在,展大哥應該會輕松很多吧……

紅鸞若有所思地在廊道階上抱膝坐下,低頭看旁側蔫蔫的枯草。

可是……展大哥既來找我,他必是對我有信心的,我怎可叫他失望?或許……或許我是比不上端木門主,但是也不至於這麽不濟。

思忖再三,忽地想到了溫孤葦余。

不不不,不行,方才溫孤門主已經懷疑自己和展大哥暗通款曲,此刻為了展昭的事央告過去,豈不是將溫孤葦余的疑心坐實?

可是,適才溫孤門主不是說“你和展昭有往來,這樣很好”嗎?既然“很好”,說明溫孤葦余並不反對,既然不反對……

“佛祖常懷悲天憫人之心,不容精怪作祟是真,但是對於含冤莫白者,自然網開一面。”溫孤葦余難得如此好聲氣好耐性。

紅鸞有些不明白:“網開一面?那也就是說還是有精怪作祟?”

溫孤葦余的眉頭微微皺起,眼中露出譏誚的神色來:“含冤莫白,只是冤氣彌久不散,無礙旁人,無害旁人,怎可以精怪論之?”

紅鸞聽得雲裏霧裏,明知再發問會惹得溫孤葦余不悅,還是忍不住開口:“既無精怪,展大人的房中又怎會有落發?”

“落發而已,又不曾傷及展昭性命。”

“那麽……”紅鸞咬了咬嘴唇,“我是否可以同展大人說,清泉寺的事情……不理也罷?”

“那要看展昭怎麽想了。”溫孤葦余諱莫如深,“清泉寺有冤,依他的性子,你覺得他是會管,還是不管?”

“可是,”紅鸞猶豫,“冤氣之說,終屬玄異,展大人只是凡人,怕是……”

“你若不放心他,大可與他同去。”

“與他同去?”紅鸞幾乎要懷疑自己聽錯了,“門主的意思是,我可以跟展大人一起去清泉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