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落發(第2/7頁)

凝神再聽,的確是沒有。

緊緊繃著的弦刹那間斷開,展昭籲出有生以來最如釋重負的一口氣。

或許,是自己太過緊張了,置身清凈無爭的夜間山寺,反不習慣。

想想真真好笑,伸手扶額,額上竟已滲出微汗。

自己嚇自己,實在是能嚇死自己的。

帶著半是好笑半是自嘲的心緒,展昭重又沉沉睡去。

他睡得很熟,氣息勻長而又寧和,月光依然在床榻之前投下一片慘淡的白。

所以,他並沒有發覺,在月光延伸不到的角落裏,床榻之上、被褥之上、枕具周邊,盡是淩亂疏落的長發。

就好像方才有女子在這裏梳頭,手中執著篦子,篦齒插入發間,自上直梳而下,每梳一下,便帶下發根不穩的頭發來。那頭發在篦齒間掛不住,落了下來,那女子走到哪兒,那發便落到哪兒。

她必是在此逗留了很久,也梳理了很久,否則,怎會落下這麽多的發?

當然,以上只是臆測,一切,需待展昭醒來。

難得的秋晴之日,一睜眼,便是躍動於滿室的金色日光。

紅鸞的臉上不覺露出笑意來,伸手去拂那道道金線。

之前聽門人聊天時提過,端木門主曾經向月焚香,從月老那兒討得一根月光。月光若能以根數,日光也必然能以根計,不知道將日光纏於指間是什麽感覺。

月光清冷,日光煦暖,若是將日月光華纏於腕間……嚇,那該是怎樣一副華彩閃耀而又流光瑩澤的鐲子?

紅鸞閉上眼睛,想象著那日月之鐲在自己的腕間灼灼生輝。

良久,幽幽嘆一口氣。

罷了,所謂的日月之鐲,也只有上界那些姿容絕代、儀態萬方的女仙才可佩戴。日月之輝,焉能飾精怪之身?

紅鸞用力甩了甩頭,披衣下床。

溫孤葦余在練字,案旁放著一小碗青粳米粥,早已涼透。

“人間的飯食,總是透著一股子世俗之味。”說這話的時候,溫孤葦余的眉頭輕蹙,面上露出嫌惡的神色來。

“門主在瀛洲待得久了,一時不習慣也是有的。”紅鸞恭恭敬敬,“只是入鄉隨俗,也只能將就些。”

溫孤葦余嗯了一聲,墨筆在宣紙上輾轉拖曳開來。紅鸞沒有留意他在寫些什麽,也不想去留意他在寫些什麽。

收拾了碗碟,紅鸞托了餐盤正要出門,就聽溫孤葦余道:“慢著。”

這一聲很輕,但紅鸞的心跳似乎都跳漏了半拍。

自她進屋開始,溫孤葦余似乎根本沒有擡眼看過她一眼,為什麽要讓自己站住,難道自己方才又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合他心意?

“你的眉毛,畫得似乎有些淡了。”

眉毛?

紅鸞恍惚記起,方才梳妝之時,確實只是匆匆掃了掃眉梢。

“我這就去房中補過。”

“那也未免太麻煩了些。”溫孤葦余淡淡道,“過來,我幫你畫上。”

紅鸞的身子有些僵硬,事實上,自聽他說要給她畫眉那一刻起,神經就未曾舒展半分。

為什麽要給她畫眉?溫孤葦余又在想些什麽?畫眉有什麽特殊的寓意和典故嗎?

似乎,只有極親密的關系,男子才會為女子畫眉的。

她與溫孤葦余,斷斷稱不上親密,為什麽溫孤葦余總是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這樣讓人費解的舉動?

與紅鸞的緊張相比,溫孤葦余似乎要舒展許多。

他手執青螺子黛石,蘸了些水,暈開的石墨便在紅鸞的眉梢迤邐開來。溫孤葦余的眼中,只看得到紅鸞的眉,精描細畫,似是在雕琢一件世間獨一無二的珍品。

紅鸞的背上滲出細汗。

“這樣看起來便好很多。”溫孤葦余將手中的黛石放下,“要去見展昭,總得收拾清爽才好。”

紅鸞怔住,張了張口又閉上,面上現出慌亂的神色來。

“我……我沒有要去見展昭。”

“哦……”溫孤葦余似乎是突然才想起來,“我忘記告訴你,展昭在偏廳等你。”

“展昭,在偏廳?他來找我?”紅鸞有些不可置信。

“是。”

“他什麽時候來的?”

“來了很久了。”溫孤葦余似是在說一件不相幹的事情,“似乎有急事找你。”

紅鸞咬了咬嘴唇,明知不該問,卻還是忍不住問出口:“門主怎麽沒早些告訴我?”

溫孤葦余擡起頭來,眼底盡是深不可測的笑意:“讓他多等等不好嗎?姑娘家總得矜持一點。”

“不是的。”紅鸞忽然惶恐起來,努力要撇清些什麽,“不是門主想的那樣,我和展大人之間並沒有什麽。我知道門主不喜歡門人和開封府的人有往來,我沒有……”

“你和展昭有往來,這樣很好。”

很……好?

紅鸞又一次怔住,不認識一般看著溫孤葦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