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狀書(第2/13頁)

因此上,收到端木翠的來信,眾人都松了一口氣。掐指一算日子,端木翠只要路上不耽擱,回到開封之時,恰恰趕上過年。

彼時,眾人喜氣洋洋翹首以盼,誰也未曾料到,這頓年夜飯,端木翠竟是再不曾趕上。

回頭再說端木翠。在晉陽三月,設壇祭天,作法撫鬼,委實累了個夠嗆,好容易挨到事畢,正值北方最冷的一月。端木翠最是怕冷,哪還待得住?吩咐了底下收拾行裝,立馬返程,一路上又把土地河伯等數落了個遍,因想著若不是他們誤事,現下略施土遁,早已回到開封。

緊趕慢趕,這天方到文水地界,當晚投宿在文水縣最大的連鎖客棧分店悅來客棧之中。本待第二日一早趕路,誰知道晚膳之時,卻自鄰座客人口中,得知明日文水縣城的一樁“大事件”。

坦白說,若是什麽婚嫁出殯、私奔浸豬籠,端木翠是斷提不起興致來的,偏偏這件事跟端木翠專業相關,術語稱之為“收妖”。

端木翠委實納悶,進文水縣之前,她無聊之下也曾用排山掌法、九星飛伏之術暗暗掐算,這文水縣雖非富貴旺地,但也無驚無險無風無浪,周遭雲氣平和細散勻凈,怎麽著也跟妖扯不上關系。收妖?收哪門子的妖?莫非掛羊頭賣狗肉招搖撞騙?在自己面前賣弄收妖,豈不是魯班門前弄大斧?

端木翠決定在文水耽擱一日,明日前去會會那所謂的收妖大師,然後當眾拆穿其虛偽面目,順便警醒文水縣居民收妖要認準諸如細花流一樣的專業品牌,不能盲目上當。

如此一想,揚揚得意,做夢都是笑的。

第二日便興致勃勃前往觀瞻,本來還想著若是找不到地方便沿路打聽,其實哪用她問,滿街人流所趨,都是前往本次收妖所在地王大戶家中。

一路上,端木翠混於人流之中,倒是把事情緣由本末了解了個大概。

事情倒是簡單,文水首富王大戶的女兒王繡,婚嫁在即突發怪病,群醫束手,均道無救。忽一日有遊方的道士上門,言說王大戶家宅上方黑氣盤繞,必是有妖作祟,要擇吉日收妖。

當真一派胡言,進王大戶家門之前,端木翠特意留意了王大戶家宅上方,除了灶房煙囪往上冒黑煙之外,哪有什麽“黑氣盤旋”?

前來看熱鬧的百姓將王大戶家宅圍得密密匝匝,爭先恐後一睹收妖壯舉。守門的下人只敬羅衣不認人,將大半看熱鬧的都攔在門外,見端木翠穿著氣度不凡,也顧不得看著面生,竟客客氣氣請了進去。

饒是經過嚴格篩選,院內還是擁擠得很,不時有撞擠踩踏的抱怨之聲。端木翠正往裏走時,忽聽邊上啊呀一聲,有個托了茶盞的年輕小廝不知怎地腳下一滑,便往端木翠這邊倒過來。端木翠眼疾手快,趕緊伸手將那人扶住。

那人窘得滿臉通紅,茶水灑了一身,忙不叠地跟端木翠致歉。端木翠擡眼看時,面前的男子不過十八九歲,雖說穿得寒酸,但面皮兒白凈,眉清目秀,話雖不多,禮數卻周到,心中便有三分喜歡,也不怪他沖撞,反拿話寬慰他說:“人這麽多,撞到蹭到也是難免的,小心些就是。”

那年輕小廝先還心下惴惴,見端木翠如此說,滿眼的感激之色,恰此時一個小丫鬟過來,見那小廝打翻了茶盞,不滿道:“姑爺,你倒是悠著些,這茶水又不是不要錢的。”

端木翠吃了一驚,看向那小廝道:“你……你是王家的姑爺,那王繡豈不是你的……”

那年輕人低了頭不答話,匆匆收拾了茶盞離開。端木翠見他後襟老大一塊補丁,不由失笑,心下忖道:怕是我聽錯了,穿著這麽寒酸,一個小丫鬟都能對他指手畫腳,怎麽可能是王家的姑爺呢。

俄頃金鑼三響,卻是收妖的道士在院中起壇。人群往院中蜂擁而去,端木翠不去湊這熱鬧,遠遠地尋了張椅子坐下。

有人過來替端木翠斟茶,擡眼看時,卻是方才見到的那年輕小廝。

端木翠咦了一聲,笑道:“又是你,方才那小丫鬟怎麽稱呼你作‘姑爺’?”

那小廝似是十分猶豫,良久才低聲道:“在下梁文祈,王家長女王繡,確系小生未過門的妻子。”

端木翠愣了一愣,想到自己一直當他是小廝,倒有些局促起來:“原來是梁公子,怎麽敢勞動公子為我斟茶。”

梁文祈聲音壓得更低:“無妨,我原本就是在嶽丈家中做些打雜之事。”

端木翠如墜雲裏霧中,明知不該問,還是沒忍住:“你既在王家打雜,那王老爺怎麽會將女兒允了你?”

先前梁文祈撞到端木翠時,端木翠不但沒有惡語相向,反而溫言寬慰,因此梁文祈對她懷了三分感激之意,聽她如此問,也不覺為忤,勉強笑道:“先時定親之時,兩家尚是門當戶對,後來家父遭人構陷,在下唯有投奔嶽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