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聽到她母親去世的消息,陳念先第一個趕來,看著冷冰冰的屍體,腳下一軟,忽然趔趄了一下,仿佛受了重擊,神情變的悲愴。轉過頭,不忍再看,似乎難以置信,神情瞬間蒼老了許多。趙蕭君含淚看著他,自己也是意識混亂,茫然一片,口裏心裏又苦又痛,像含著黃連,什麽都說不出來。成微擁她在懷裏,拍著她的肩膀無言的表示安慰。

她母親似乎走的十分安詳,閉著雙眼再也不會有塵世的痛苦。陳念先臉上驀地閃過一種萬念俱灰的神情,刻意遺忘的前塵往事一一湧現出來,呼吸猛的急促,額頭上冷汗涔涔,一手捂住胸口艱難的吐氣,一手撐住床沿,青筋爆出。成微臉色一變,立即叫來醫生。趙蕭君雙手扶住他,驚慌的喊:“叔叔!叔叔!你怎麽了?”陳念先好不容易緩過氣來,輕微的搖了搖頭,讓她不要擔心,臉色白中帶灰,十分可怕,張嘴想要說話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陳念先在醫生的幫助下終於喘過一口氣,躺在病床上握住蕭君的手虛弱的說:“沒事,年紀一大,老毛病了,躺一躺就好了。”他讓蕭君去他車上拿藥,然後熟練的抓了一把,連水都不用,就那樣吞下去了。醫生皺眉叮囑他好好休息,切不可勞累,盡量保持平穩詳和的心情。他這病來的突然,好的也快,拉住蕭君的手沉痛的說:“蕭君,你母親就這樣走了——”情緒又激動起來,輕咳了兩聲。趙蕭君低著頭哽咽說:“叔叔!”陳念先轉過頭去,閉上眼睛長長的嘆息一聲,吐出壓在心頭二十多年的重量,其中似乎還夾雜有永遠不能忘記的遺憾。

趙蕭君站在那裏想到母親,想到自己,看著傷痛的他,忍不住低泣出聲,低低哀鳴:“叔叔!”成微伸手攬住她,緊緊抱在懷裏。陳念先注意到他們手指上的戒指,怔了一下,不由得多看了兩眼。趙蕭君垂著頭,哽咽說:“我媽走之前,希望我們在一起,我和成微已經——”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心裏忽然有些恍然,整個人遊離在外,仿佛靠不著邊似的。成微認真的說:“伯父,我會好好照顧蕭君的。”陳念先將他們兩個人的手疊放在一起,然後用力握住。

很快便舉行了喪事,是由她繼父那邊主辦的。來參加的人基本上和她沒有什麽關系,都是繼父那邊的親戚朋友,對她也不熟悉。現在,她已經沒有什麽親人了,很小很小的時候父親就走了,十歲那一年外婆又走了,現在唯一的母親也走了,天地間只留下孤零零的自己,像空山絕頂上無人走過的石徑,荒煙蔓草,杳無蹤跡,夕陽如血,是如此的空寂荒涼。

趙蕭君看著母親的遺像,面容瘦削,眼神慈祥,一眨不眨對著她微笑,忽然間肝腸寸斷,悲不自勝。一方小小的墓碑,便結束了一個人的一生,何其悲哀!她哭著跪倒在地上,將結婚證書的復印件燒在母親的墓碑前,到底希望什麽,她自己也不清楚。是想讓母親安心嗎?還是一種儀式,對過去的自己徹底做一次告別?腦海裏渾渾噩噩,整個人空空蕩蕩,仿佛只剩下衣服架子,被風吹的嘩啦啦的響,像是一首淒涼的悲歌。

這麽些天,她總有種恍惚的感覺,像在夢裏,隱隱約約,似真似假。仿佛什麽都記得,又仿佛什麽都記不得,靈魂似乎也跟著溜走了一樣,只留下軀殼直挺挺站在那裏。成微一直陪在她旁邊,有條不紊的處理各種事情,沒有一絲紕漏,贏得所有認識的或不認識的人的尊敬,眾人自然而然將他們當夫妻看待。

直到成微帶著她離開,飛機直入雲霄,眼睛無意識的看著什麽都看不見的地面,忽然覺得震驚,渾身打了個寒顫,她才有一種剛剛從一個可怕的魔魘中走出來的感覺,額角上悠悠的在出汗,渾身濕淋淋的。可是,心境已經完全不一樣了。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回首已是百年身,一切都變了。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舊事淒涼,哪堪再次提及!

她去林晴川那裏收拾東西,林晴川從頭到腳看了她一遍,搖頭嘆氣:“你怎麽瘦的這麽厲害?臉頰都陷下去了,整個人跟剛從墳墓裏爬出來的鬼似的,很嚇人呀。”她知道她母親過世的消息,刻意沒有提及。只讓她注意自己的身體。趙蕭君一開始不理她,愣愣的坐在床沿,過了許久才說:“晴川,我要走了。”林晴川有些疑惑的說:“走?你要去哪裏?現在你還能去哪裏?乖乖在這待著吧!”

趙蕭君搖了搖頭,忽然擠出一個笑容——卻有些勉強,慢慢說:“晴川,我已經和成微結婚了。“林晴川嚇的一時失手,手裏的瓷杯“砰”的一聲摔在地上,碎片濺的滿地都是。她看著她怔了許久,然後找來掃把,一下一下將碎片掃成一堆,可是就那樣擱在路中央,再也不管了。轉過頭像思考了很久,懷疑的問:“你是說你結婚了?我沒有聽錯?”她點點頭,低聲說:“我們登記了。”聲音像從隔壁的窗戶隨風傳過來,斷斷續續,語氣裏禁不住泄露了一絲的黯然。林晴川似乎還反應不過來,盯著她看了半天,只喃喃的說:“這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