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歲月掩於黃昏(第4/6頁)

陳爍笑了笑:“想家了?”

“沒有,”她淡淡地否認,“只是以前過中秋,我媽媽都會做桂花糕。”

陳爍說:“以後回國了,帶你去吃一家桂花糕,只賣中秋那一天。”

陳爍跟她許諾過的話裏,十句裏他真能記得的最多只有一句,可每次他所記得的,都是最讓她感動的一句。

陳爍跟她說的賣桂花糕的店鋪開在巷子深處,青石板路走到最裏面,要叩三下門才有人來開門。走進去,院子裏的石桌上已擺好了酒和桂花糕。陳爍難得沒有嘴貧,只說了一句“中秋快樂”,坐在何惜惜對面吃了一頓安靜的晚飯。

那天以後,陳爍常常把車開到校門口等何惜惜一起吃飯。也不是什麽山珍海味,北京最不缺的就是美食。大街小巷,再偏僻的地方他都能找到。何惜惜忍不住感嘆:“你在美國那五年到底是怎麽熬過來的啊。”

陳爍笑笑:“不記得了。”

何惜惜回國後的第二年冬天,北京下初雪的那一日,她病倒了。

病來如山倒,她發著高燒,陳爍給她打電話,約她去故宮看雪。她拿著電話迷迷糊糊地說:“改天吧。”

過了一會兒,陳爍就來了何惜惜家,手裏提著大包小包的藥,進了門才問:“是什麽病?”

何惜惜並不習慣吃藥,被陳爍強迫著灌下去,他還自己帶了藍牙音響,放在何惜惜的房間裏,放舒緩的音樂給她聽。沒過多久,藥效發揮作用,她漸漸睡了過去。

何惜惜再醒來後,從床上下來,披了一件外套順著聲音走到廚房,看到陳爍正彎下腰去關天然氣。

他穿著一件白色襯衫,穿著亞麻色的棉布拖鞋,用勺子舀了一口粥來嘗。

天花板上暖橘色的燈光照下來,那一刻,何惜惜的眼眶發紅,差一點就落下淚來。

陳爍回過頭看到她,笑著放下勺子,對她說:“惜惜,我們在一起試試吧。”

何惜惜面無表情地盯著他,過了一會兒,才冷笑著問:“陳爍,你是可憐我嗎?”

他頓了頓,淡淡地“嗯”了一聲:“算是吧。”

何惜惜覺得自己在那一瞬間被他狠狠地羞辱了,她揚起手,恨不得一巴掌扇到他的臉上。她的手懸在空中,被陳爍一把抓住。他什麽話也沒說,只是看著她。

她被氣得反而笑出來,問:“陳爍,你怎麽能這樣欺負人?”

他只是輕聲叫她的名字:“惜惜。”

像是嘆息,又像是無奈。

陳爍伸手來拉何惜惜,她沒有拒絕。她在旁人面前有多驕傲,在他面前就有多卑微。

何惜惜和陳爍正式確定戀愛關系後,他們見面的時間反而少了。

陳爍是個近乎完美的情人,他細心體貼,約會的地點總是浪漫不重復,就像對待他的每一任前女友。有一天晚上,兩人去何惜惜學校外的水果店買水果,何惜惜彎下腰選水果,陳爍無所事事地站在一旁。她稱好重量,鬼使神差地上前握住他的手。

陳爍被嚇了一跳,然後舒展開手心,握住她的手。這是他們倆第一次牽手,到最後何惜惜才發現,諷刺的是,也是唯一一次。

這年的一月,何惜惜回家過年,陳爍買了兩張機票。

“你跟我回家?”何惜惜被他嚇得不輕。

“嗯。”他漫不經心地回答。

“你家裏呢?”

“年三十再趕回來吧。”

何惜惜家住在小城市,離北京有三個小時行程,下了飛機還要再輾轉五個小時的大巴。何惜惜坐在窗邊的位置,路上困了,把頭靠在陳爍的肩膀上。

她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聲接著一聲。

何惜惜提前跟父母打了招呼,說會有一個朋友一起回家。母親開心地問:“是男朋友嗎?”

她卻遲疑地搖搖頭:“只是在美國認識的朋友。”

何惜惜家住的地方甚至稱不上小區,樓道的天花板很低,陳爍得低著頭才能過。樓梯也很臟,角樓裏不知是哪家的垃圾袋,在冬天也能發出臭味。灰色的墻壁上是小孩的塗鴉,何惜惜看到陳爍若無其事的表情的那一刻,突然覺得難過到心酸。

進了家門,她的父母很熱情地迎接陳爍。他個頭大,往沙發上一坐,整個沙發差不多就填滿了。

何惜惜的父母都不會說普通話,尷尬地用方言跟陳爍交流。其實也沒什麽可聊的,問到他的父母和工作,陳爍又沒有辦法回答。

吃過午飯,何惜惜帶著陳爍去外面逛逛。沒有公交車的小地方,三塊錢的三輪車可以從城北坐到城南,路邊的商鋪統統關門大吉,看起來真是荒涼得有些過分。

何惜惜自嘲地說:“你從來沒有來過這樣的鄉下吧?”

陳爍倒也實話實說:“嗯。”

何惜惜笑了笑,伸了個懶腰,指了指整條街唯一開著的店鋪。陳爍陪她走近了看,竟是一家婚紗店。模特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婚紗,已經臟得不成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