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歲月掩於黃昏(第2/6頁)

“何惜惜?你沒事吧?”

何惜惜愣住,這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麽事,於是輕松地笑笑:“我沒事。”

“等我十五分鐘,”他說,“我來接你。”

十五分鐘後,陳爍將車停在餐廳外的街道上,四下無人的街,他大大咧咧地摁著喇叭。何惜惜推開玻璃門,正好看到他搖下車窗。一陣長風吹過,她忽地覺得是這些年從未有過的心安。

無論再怎麽成熟、堅強、冷漠,她其實也只是一個十九歲的女孩。她渴望愛,也渴望被愛,渴望著一種絕不會屬於自己的人生。

“謝謝你。”她說。

“沒什麽,”陳爍輕描淡寫地回答,“我們是朋友。”

他是天之驕子,他的世界和她的截然不同。可就是這樣拉拉扯扯含含糊糊,她成了他身邊唯一能說心事的朋友。

趙一玫曾給出評價:“他並不愛你,只是從小他身邊有太多的爾虞我詐,沒有一個人像你這樣純粹地愛他罷了。”

何惜惜反問:“這世上又哪裏還有那樣純粹的愛呢?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陳爍和何惜惜同年畢業,陳爍連畢業典禮都沒有出席,一個人飛到巴西,橫穿亞馬孫叢林。結束那天,陳爍直接從裏約熱內盧回了國,他更新過一條Facebook狀態,是他站在黃昏下,背對著鏡頭,伸著手臂,揮了揮手。

何惜惜正好在瀏覽網頁,鼠標很快滑了過去,一直滑到網頁的最下角,她又無力地松開鼠標,按著鍵盤,一點一點地挪上去。

也差不多是那個時候,她收到了第一份工作的offer。算不上太好的職位,但至少能繼續留在美國,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她曾為之奮鬥的一切,終於有了著落。

所以那個炎熱的夏日的午後,她坐在電腦前,看著那張照片許久,以為這就是結局了。

他們各自生活在大洋兩岸,再不相見。

大學畢業後的第二年,何惜惜在書店遇見John,也就是後來她那群親戚口中“英俊多金”的未婚夫。

就像何惜惜跟姜河講的那樣,一個狗血又浪漫的故事。三月的舊金山下了一場雨,她在路邊的書店裏躲雨,年輕英俊的服務員主動給她送上熱茶和可可蛋糕。她驚訝地擡起頭,他笑著沖著她紳士地鞠了一躬:“For your beauty。”

那似乎是她這一生第一次被人稱贊美麗,何況對方藍色的雙眸是如此真誠。

下一個周末,何惜惜習慣性地吃完飯後去散步,不知不覺又走到了那家店。他穿著藏綠色的店員服,大大地松了口氣,笑著說:“你終於來了。”

後來,她漸漸養成了習慣,每個周末都會去那家書店。

他們也開始聊天,多半都是他聽她說。她說自己來自中國,她的故鄉臨海,但和舊金山大不相同。他們的碼頭不像漁人碼頭那樣浪漫與詩意,那裏全是打漁的船只。工人們被曬得脫皮,年紀輕輕就將眉頭皺成“川”字,家裏有一大家子人在等著養活。

“‘川’字你知道嗎?”她笑著問他,用手指在木桌上寫,撇,豎,再一豎,就是一個漢字了。

他覺得驚訝,問她這是什麽意思。

“River.”她想了想,又覺得無論用什麽語言也無法描述出這個字真正的意思,於是用手機找到一幅水墨畫,指著上面勾勒出的江川給他看,“這就是‘川’。”

後來有一次,公司臨時放假,她不想太早回家,便開著車去了一趟書店。服務生已經換了人,戴著奇怪帽子的年輕人說:“我是這裏的店長,也是唯一的店員。”

她奇怪地說:“How about John?”

對方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說:“原來你就是那個女孩啊。”

何惜惜這才知道,對方其實並非這裏的店員,只是店長前段時間失戀,待在家裏不肯出門,作為朋友的他正好沒事,就過來幫他。

“因為你的原因,他現在每周都要過來工作。我還得給他付薪水呢。”真正的店長開玩笑似的抱怨說。

大概是一年後,何惜惜因為身份問題讓工作受到牽連,自己一個人躲在家裏哭。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有人在窗外叫自己的名字。

何惜惜推開陽台的門,就看到John站在那裏,穿著酒紅色的襯衫。他沖著她笑笑,何惜惜十分吃驚,問他怎麽會知道自己的住址。

他沒有回答,只是問她發生了什麽事。何惜惜一時沒忍住,將所有的抱怨都向他吐露。她明明已經很努力了,但在一張綠卡面前,還是什麽都化為虛有。

等何惜惜說完最後一個字,擡起頭發現John在認真地看自己,問:“你可以嫁給我嗎?”

何惜惜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或許說的是“merry”或者“Mary”,但絕不可能是“marry”。

是的,沒有身份,她就會丟掉飯碗;找不到工作,她就得回國。這個國家,天天叫囂著人權和平等,其實卻是世界上最看重階級的地方。她需要一張綠卡,發了瘋般想要,卻不是像這樣,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