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此心安處(第4/6頁)

她和沈放都知道,沈釗早已不愛她,或許這個男人根本從未愛過她,即使她為他生下了唯一的兒子。愛和不愛都是相對的,最深情的人,往往也是最無情的人。沈釗的這一生,真正愛過的,只有趙清彤一人。

所有的溫柔和體貼都是假象。沈釗為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在彌補,不過是為了成全下一輩。

孰對孰錯,也輪不到她這樣的局外人來評價。

可如果是她,趙一玫想,她大概不會接受這樣的結局吧,那樣痛徹心扉地愛過,最後換來的卻是他的同情和憐憫,甚至比不愛本身更讓她難堪和絕望。

不久以後,趙一玫在沈放家中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段時間沈放忙著學校的事情,每天早出晚歸,趙一玫則在家中負責和國外的機構聯系,希望能與他們取得合作,以及資源共享。她同時也向許多對中國有興趣的飛行教練發出邀請,以高薪誘惑他們。

趙一玫相信,總有一天,在這片960萬平方公裏的土地上,飛行會變得更加自由。

這天,她剛剛結束一個視頻會議,就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她以為是沈放回來了,一邊開門一邊說:“今天怎麽這麽……”

“早”字卡在喉嚨裏,門內的她和門外的陳砂靜靜對視。

十八歲那年,她們倆也是這樣,一裏一外,靜靜地看著對方。

陳砂卻很鎮定地開口問:“他在嗎?”

“不在,”趙一玫說完,又覺得自己的語氣太生硬,想了想,不太確定地問,“你找他有什麽事嗎?要不要……進來坐坐?”

“免了,”陳砂表情冷淡,從包裏拿出兩張票,“幫我轉交給他。”

趙一玫下意識地接過票,陳砂轉身就走。

“哎,等等。”她說。

陳砂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趙一玫看著陳砂瘦小的背影,才發現她的頭發已經長長了許多,紮成了一個馬尾。但手藝太差,所以看起來懶懶散散的。

趙一玫垂下眼瞼,輕聲說:“好久不見。”

這句話她說得真心實意,少年時代的校友她叫得出名字的也沒幾個,多年後還能再見面的,除了沈放和宋祁臨外,竟只有陳砂一人。

陳砂沒有回答,而是背對著趙一玫,舉起手臂,可有可無地揮了揮。

等她離開以後,趙一玫才看清手中的票,是“Eagle”樂隊這個月底舉行的一場演唱會門票,最好的兩個位置。

晚上沈放回來,趙一玫將這件事告訴了他。

“哦,”沈放沒太放在心上,“他們這些年混得還不錯,竟然還記得我。”

然後沈放看了趙一玫一眼,說:“票你拿著吧,我就不去了。”

“啊?”

“嗯,”沈放說,“不去了,散了就是散了,沒什麽可懷念的。”

“去看看也沒什麽關系吧,”趙一玫說,“很久沒聽過現場了。”

沈放將魚刺剔出來放在她的盤子裏,沒有繼續討論這個問題。趙一玫與他相識多年,像懂得自己一樣了解他的脾氣,他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所以也沒必要再說下去。

到了月底,趙一玫在收拾房間的時候看到了這兩張門票,才又想起這件事。

趙一玫的手指撫摸過“Eagle”這個名字,想起十八歲時的沈放。他在暗處的燈光下,行雲流水般地敲打著面前的架子鼓,全場眾人為他沸騰和尖叫。

那時不羈狂傲的少年,如今成了在自己枕邊安然入睡的男人。

這天夜裏,她獨自去了演唱會現場。

場地很大,來了上萬歌迷,趙一玫這些年不怎麽了解國內的事情,沒想到“Eagle”在陳砂的帶領下竟走得如此風生水起。只可惜當年的人全換了一批,也難怪沈放說散了就是散了。

那時的她還因為沈放選陳砂為主唱而吃醋,心裏耿耿於懷。現在足以證明宋二當時的話是對的,就事論事,陳砂才是對的人。

整個演唱會持續了近三個小時,最後落幕時,觀眾聲嘶力竭地喊著“安可”,趙一玫靜靜地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不知過了多久,燈光忽地又亮起來,背景配樂奏響,卻只有陳砂一個人拿著話筒走出來。

她穿著高中時的那套校服,可能因為太瘦太小,所以看起來竟一點都不違和。她將話筒架起,有些漫不經心地開口:“風雨過後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不是天晴就會有彩虹。”

《人間》響起的這一刹那,趙一玫突然熱淚盈眶。

“天上人間,如果真值得歌頌,也是因為有你才會變得鬧哄哄……”

趙一玫知道這是陳砂唱給沈放的歌,她心中竟再沒有當年的憤怒,只覺得遺憾,為著沈放的不在場。

“但願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但願你流下每一滴淚,都讓人感動……但願你以後每一個夢,不會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