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道是無晴卻有晴(第3/12頁)

“怡昭容呢?”我關心道。

小蓉臉上有些向往:“怡昭容好像並不驚訝,只是微笑說‘皇上來了也不通報一聲,臣妾這樣蓬頭垢面如何面君啊。’說完,怡昭容才起身給皇上行了個禮。”小蓉看著我:“謝娘你說,咱們見到皇上連大氣都不敢喘,怡昭容怎麽就不怕呢?”

我忍下心底一點微酸,笑容保持平和。

“怡昭容是寵妃,我們怎麽能比?”我垂下眼簾,睫毛掩住我眼底一點黯淡:“若是在民間,昭容算是皇上的妻妾,你見過受寵的妻妾見到丈夫不敢說話的嗎?”

小蓉點點頭,脫口而出:“那皇上的妻妾可還真多啊。”

我忍不住笑出來,心頭一點陰翦散去,將繡好的部分給她看:“你看看,好不好?”

小蓉見我替她繡的又密又好,自然開心。她拉了我的衣袖道:“好謝娘,你就都幫我繡了吧。” 

我點了點頭:“你還想繡什麽都告訴我。”

小蓉突然不好意思起來,猶豫片刻道:“要是能有一句詩在上面,得多別致啊。”

我笑道:“當年我做繡娘時倒繡過幾件帶詩句的衣服,也給你繡一句吧。”

小蓉歡喜得面頰都紅起來,眼睛亮晶晶看著我:“你真好,謝娘。我把那天的事全告訴你,他們我都沒說。”

“皇上拉了怡昭容的手坐在長榻上,我一直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擡。皇上坐下後叫我起來,然後對怡昭容說:‘我看你這個丫鬟很面生啊。’怡昭容只是微笑不說話。”小蓉撫撫胸口:“你也知道,咱們是不能去東西六宮的。”

“難為你了,一定嚇壞了吧。”我看著小蓉,眼裏是歉意。

小蓉臉上帶了余悸:“我當時都懵了,浣衣婢的服飾一眼就能看出來。”

“然後呢?”我也緊張起來,雖然小蓉完好無缺站在這裏,但難免也緊張起來。

“皇上沒再問,他拿起那塊手帕一邊看一邊皺眉。”小蓉看著我,眼裏有疑惑:“我們都不敢說話,我悄悄看怡昭容,她也很緊張,手把袖子攥的緊緊的。”

我心一驚,沈羲遙是知道我的針法的,之前又將李常在的裙子收走,想來更清楚我現在的特點,那麽,他會看出那帕子是我繡的嗎?

我突然覺得背上涼涔涔的,原來不知不覺間已出了身冷汗。

“皇上問怡昭容,他進來時正聽見昭容在吟詩,是什麽。”小蓉歪著頭想了想:“昭容就又說了一遍。皇上誇了句好詩,停了下又說他看這帕子,應該不是‘此身何啻似浮萍’,而是‘身世浮沉雨打萍’。”小蓉想了半天才說出來這兩句詩,倒也難為她了。

我再一驚,沈羲遙,他多半已經看出了吧。

“然後皇上笑起來,特別溫和,看著怡昭容的眼睛也亮亮的,他說那帕子繡的真好,是不是昭容繡的。”小蓉抓過我手中的裙子,仔細看我在上面的繡花,仿佛是想確認沈羲遙對我的評價是不是真實。

“昭容說什麽?”我已經平靜下來,雖然對未來十分忐忑,但我的未來此時並不由我。

“昭容問皇上是否記得她提過的一個在繁逝裏受罰的繡娘,皇上給了恩典安排到浣衣局。這帕子是那繡娘為表感激送來的。”

小蓉看著我追問道:“謝娘,你之前真的是在繁逝受罰麽?你犯了什麽錯啊?不是說,你是娘娘身邊的宮女,因面容被毀才送進來的麽?”

我犯了什麽錯?我看著小蓉,一時間覺得一切都模糊起來。是啊,我犯了什麽錯呢?我犯的錯,說出來駭人聽聞;我犯的錯,說出來天理難容;我犯的錯,萬死都不足矣抵消。可是,我到底又有什麽錯?

“我之前為太後娘娘繡了一件衣服,呈上去時是壞的,這十分不吉利所以被罰。我命大在繁逝偶遇昭容,她查出我是被誣陷的,感懷我的冤屈求皇上將我送來浣衣局。這事她不想我提起,我也就不說。至於告訴知秋的那些理由,不過是為了方便送我進來編的。”我的語氣如被秋風垂落的殘葉,有說不盡的哀傷。

“我明白了。”小蓉到底心思簡單不再懷疑,或者,我的過去對於她沒什麽意義。我現在和她一樣,不過是一個浣衣婢而已。

“之後皇上看著我說,是你繡的?”小蓉繼續道:“我磕了個頭,嚇得連話都不敢說。”

“然後呢?”我能想象,小蓉這一趟去長春宮,一定受了很多驚嚇,也有很多驚喜,足夠她日後回味。也許,等她再大一些,成熟一些,見的多一些,當日種種,會有別樣看法。

“我說做繡活的人得了嚴重的風寒,怕自己不行了,感念昭容的恩情就做了這帕子托我送來,算她一點小小的心意。”小蓉以為她的話幫到了我,有些洋洋自得,我只能回以笑容,卻隱隱擔憂沈羲遙聽到心中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