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布屐麻衫我自甘(下)(第4/26頁)

羲赫欲拒絕,但張大哥一再要求,便只得答應了。

他想了想:“請他點評倒不是不可,只是這裏沒有筆墨。”

黃嬸忙道:“有的,之前我們描花樣子,家裏有一些紙和墨。”說著便找了出來。

羲赫實在無法再推脫,只得硬著頭皮走到桌前。

我見他為難,知道他心中擔憂,上前一邊為他研磨,一邊低語道:“你隨便做一首便好,想來不會有事。”

他點點頭,揮毫在紙上寫下:

                    “天時人事日相催,冬至陽生春又來。
                    刺繡五紋添弱線,吹葭六管動浮灰。
                    岸容待臘將舒柳,山意沖寒欲放梅。
                    雲物不殊鄉國異,教兒且覆掌中杯。”

我看著那詩,這詩做得甚好,且字也不錯,雖然他已經改變常用的字體,但是畢竟十幾年練下來,不會不好。

我輕輕笑了,若是他願意,哪個做不好呢?

張大哥拿起紙來仔細讀了又讀,眼中的敬佩越來越重:“謝兄弟,你這樣的才華,不去考功名,實在可惜了啊。”

羲赫向他抱拳:“不瞞張大哥,我實在不喜官場,只想做個山野間的村夫。還望張大哥諒解。”

張大哥搖搖頭,連嘆可惜,卻沒有再提此事。

回家路上落下雪珠子來,卻不大。我捧了一盤湯圓,正是之前自己親手包的。黃嬸專門挑出來,讓我帶回家中煮來吃。

羲赫一路都不停地望著那湯圓,我看到他眼中的期望,當下淺淺而戲謔地對他道:“在嬸家沒吃飽嗎?”

他揉揉鼻子笑道:“吃飽倒是吃飽了,可是沒有全飽呢。”

我嗔怒地看他一眼:“沒全飽是什麽意思啊?”

他指指肚子:“我看到黃嬸將你包的留出來了,自然是留一點吃湯圓啊。”

我正走進房門,回頭看一眼他:“那你得劈柴燒水哦。”

他朝我回應地一笑:“遵命。”說著去屋後了。

我突然聞到一絲淡淡幽香,不由道:“是屋後的梅花開了麽?這樣香!”

他閉了眼細細聞了:“我倒沒聞到什麽,你先進屋去,我去劈些柴來。”

我走進屋子將水燒上煮湯圓,裊裊白氣中傳來淡淡幽香。我一驚,回過頭去。只見羲赫一手抱了捆柴火,另一只手上拿了一枝初綻的梅花。

“真的是梅花開了。這是好兆頭呢。”他在水汽中朝我溫柔地笑著,我突然覺得這一切仿若夢境般不真實起來。好似天一亮,這美夢便會醒來,徒留傷感與回憶。

“薇兒,就這梅花做首詩如何?“羲赫建議道,自己先說起來:

                    “黃鐘應律好風催,陰伏陽升淑氣回。
                     葵影便移長至日,梅花先趁小寒開。
                     八神表日占和歲,六管飛葭動細灰。
                     已有岸旁迎臘柳,參差又欲領春來。”

我看著那仿若蜜蠟珠子般的花朵,婉若一位睡著了的仙子,那麽靜默與嫣然。還有馥郁的花香,沁人肺腑。不由應和道:

                     “眾芳搖落獨喧妍,占盡風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擅板共金樽。”

我端了湯圓到右偏房中,這裏一般用作書房。只見羲赫正在木案前畫著什麽,那枝梅花已經被他插進窗邊一只窯變釉雙卷草耳瓶中,散出幽然香氣。

我將湯圓放在一旁平日的圓桌上走過去看他。只見雪白的宣紙上繪出根骨清奇的九根梅枝,每枝上皆以白描筆法繪出九瓣九朵梅花來。他沒有看我卻道:“今日風和日麗,自然是用紅色的。”

這才將第一朵梅花的第一瓣染成緋紅。

“待冬日過了,這幅《九九消寒圖》也就完成了。薇兒,你每日來填色如何?”

我走上前,想了想,又鋪開一雙灑金紅紙,拿起他之前繪圖的細羊毫,寫下一橫。

羲赫接過我手中的筆,朝我神秘一笑,在另一張上,寫下一撇。然後神秘笑道:“待九九過完,看看我倆心中所做是否能對上。”

我在西番蓮纏枝紋青花筆洗中細細蕩著毛筆,看紅與黑的墨色在筆洗中仿若輕煙般蕩漾開去,又如愛戀中的男女交纏,不由道:“那這對聯,可要你來寫了。”

他仔細吹著宣紙,聞言笑道:“對聯還是我們一人寫一半的好。待到春日掛在廳堂中。”

我點點頭,將湯圓端到他面前:“快趁熱吃了,明日一早不是還要教黃大哥射箭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