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去不返

十九中最近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兒。食堂裏的扁豆炒肉不知是不是沒炒熟,不少人吃了上吐下瀉,夏文倩也是其中的受害者之一。天下學校的食堂差不多都一個樣兒,飯菜難吃不說,裏面還經常摻雜了一些什麽蟲子、頭發、塑料袋之類的不明物體。扁豆事件使得學生們把素日對食堂的不滿徹底爆發出來,起初只有兩個班的人聯合起來,拒絕去學校食堂用餐,後來事件愈演愈烈,大家同仇敵愾全跑去外面的餐館吃飯。演變到最後,幾個學生搬了把椅子攔在食堂門口不讓人進,以至於偌大的食堂某一天只有不到十個學生去吃飯。

其他人還猶可,卻苦了經濟不甚寬裕的優才生們,他們拿的是學校補助的飯卡,餓的“三月不知肉味”,圍在一處商議怎麽辦。有人提議寫“陳情書”,趁“食堂運動”之際要求學校加飯補,一致推舉唐譯負責此事。

唐譯騎虎難下,買了一張大紅紙,放學的時候喊住範從思,請他幫忙謄一下“陳情書”。他寫的一手漂亮的毛筆字。他笑說沒問題,“不過筆和墨在宿舍裏。要不,你跟我去一趟宿舍?”她忙說好。

十九中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男生不能進女生宿舍,女生卻可以以參觀的名義進男生宿舍。唐譯在宿管處登了記,好奇的到處張望。一樓的樓道裏有男生光著上半身走來走去,她趕緊裝沒看到。從電梯出來的時候,範從思請她等一等,見外面沒人,這才打開門請她進來。

唐譯這是第一次來大家口中所謂的“公子樓”,一進門便感嘆:“哇,你們居然有客廳,還有沙發,電視!”當晚她沒去上晚自習,等範從思把一大篇“陳情書”寫好,垃圾桶裏堆滿了沒寫好的廢紙。她很過意不去,“我沒想到寫毛筆字原來這麽費工夫,一個字寫差了,整篇都得從頭再來。”

範從思甩了甩酸疼的胳膊笑說沒事,拿著筆要去洗。唐譯忙說:“我來,我來。”搶著替他洗筆,收拾桌子。哪知道洗完筆出來,他看著她直笑,“你臉上有墨水。”

“哪裏?大概是洗筆的時候濺上去的。”她伸手去擦,擦了兩下沒擦到。

“這裏。”範從思指著她臉上的位置,抽了張紙巾輕輕地揩去墨跡。

唐譯因為兩人離得太近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垂著眼不敢看他,輕聲問:“好了沒?”見範從思不回答,不由得去看他,擡頭時見他正怔怔地看著自己,當即紅了臉。她退後一步,正要說話時,陳上推開門進來了。他察覺房間裏的氣氛有些奇怪,問:“你們在幹什麽?”唐譯忙說沒幹什麽。

陳上看著他們,過了會兒問:“那個什麽‘陳情書’寫好了沒?”唐譯忙拿給他看。他沒說什麽,扯著唐譯說:“寫好了就走吧。”唐譯謝過範從思,這才隨陳上一塊下樓。

一到沒人處,陳上開始發脾氣,“你有沒有自覺啊?怎麽能隨隨便便就進男生宿舍?”唐譯瞪了他一眼,“你發什麽神經?學校都讓進,你管得著嗎?”她心裏本來就存著火。自從兩人交往以來,他霸道地要求她無論何時、無論何地要向他報告自己的行蹤。她又不是他的所有物,他幹脆拿根繩子系在她身上得了。

兩人不歡而散。

唐譯去教室讓所有優才生都簽了名。第二天,她起了個大早,趁學校裏沒什麽人的時候,偷偷摸摸把紅紙黑字的“陳情書”貼在圖書館前的布告欄裏。食堂風波未平,“陳情書”一事又起,加上是十九中獨樹一幟的優才生們的集體抗議,這事很快鬧了開來。中午下了課,大家再去看時,布告欄裏洋洋灑灑的一篇“陳情書”已經不見了,食堂門口扮作“攔路虎”的同學也被保安驅散了。

唐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果然,下午學校發出通知聲稱將會積極整頓改革食堂,“扁豆炒肉”窗口已經被取締了,堅決杜絕此類事件的再次發生,歡迎大家的監督和批評。食堂很快恢復正常營業,“紅燒排骨”不再以土豆和豆腐泡來冒充了,“水煮肉片”裏的肉片也多了起來。

唐譯還在感嘆“有鬥爭才有進步”時,有人通知她請她下課的時候去一趟校長辦公室。日理萬機的校長為什麽找她?只要在優才班裏隨便打聽一下,便知道自己是“陳情書”的罪魁禍首,想到這裏,她嚇得冷汗涔涔。校長,校長他不會因為這個把自己開除吧……,自己聚眾鬧事,危害學校安全,罪名似乎挺大的……

範從思見她心神不定,惶惶忽忽的,問她是不是不舒服。唐譯因為害怕,戰戰兢兢把這事跟他說了。他寬慰她:“我想不至於這麽嚴重,頂多把你叫去教育一頓。”唐譯眼前一黑,欲哭無淚說:“完了。”只要在她档案裏輕輕寫上一筆,她這輩子就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