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我要像花兒一樣,永遠簪在官家的通天冠上(第4/10頁)

入禁中,沒有再回湧金殿,仍舊住柔儀殿。前朝的事繁瑣,官家回京後,積壓的政務等他定奪,他把書房搬進了柔儀殿偏殿。秾華偶爾去看他,他穿著褒衣坐在矮榻上,一手支著頭,長而潔白的手指擋住半邊臉。有日光投在他膝上,他略動了動,崴身斜倚著錦字靠墊,擡眼看她,眼眸烏沉,笑得賞心悅目。

她怕打擾他,沖他扮個鬼臉,復退回後殿去。桌上堆了很多綾羅,她開始挑揀花樣,為孩子做衣裳。

“這個可好?”她扯過一匹重蓮紋的花綾,比在自己身上,“可以做個小褙子,兩邊開叉,一直開到腋窩底下。”

秦讓抱著拂塵站在一旁,她說什麽都點頭道好。她也不太在意,知道他不會提供什麽好的意見,詢問他好像只是為了得到肯定。

她坐在桌旁穿針,“官家賜了府邸,我孃孃他們可安頓妥當?”

秦讓說是,“臣昨日奉命看過,禁中撥人入宅邸侍奉,還專配了都知統管,聖人不必掛懷。”

她聽後放緩了手上動作,知道宅中人都從後省派遣,多少有監察的意思在裏面。畢竟身份尷尬,就算官家不計前怨,諫官們也不能答應。為避免群臣彈劾,倒不如提前化解矛盾,也免得孃孃和高斐成為眾矢之的。

她點了點頭,“這樣也好,過兩日就是寒食了,到時候安排下去,我領孃孃到艮嶽遊玩。”

正說著,錄景從外面進來,送來了一筐蜜柑,“嶺南貢柑入京了,這是最後一批,也是最甜的,聖人嘗嘗。”言罷看她引線,笑道,“皇嗣的衣衫都由尚宮們打點,聖人到時候只管挑選就是了,小心自己的眼睛。”

她垂眼笑道:“我做貼身的小衣,孃孃做的,我們菡萏穿得稱心。”一壁說著,壓聲打探,“這兩日前朝可有什麽說法?郭太後母子押回汴梁,必定有不少臣工反對罷?”

錄景往偏殿看了眼,點頭道:“眾臣力諫永除後患,官家一一駁回了。料明日要議封賞,又有一大幫子人出來唱反調。”

她蹙眉道:“這些大臣,心眼小得綠豆一樣。官家既然受降,總要有容人的雅量。逼他殺建帝,讓後人道他長短麽?”

錄景道是,“官家今早於垂拱殿召見通議大夫,暗示他明日奏請復立皇後,臣擔心又會掀起軒然大波,到時候鬧得不可開交。”

鬧是一定會鬧的,她早就做好了準備,屆時自有主張。忽然想起貴妃來,便詢問宜聖閣的近況。錄景道:“除夕那日太後李代桃僵,將梁娘子送到官家榻上,被官家識穿。那時官家氣極了,險些誅殺梁娘子,後來又命殿前司審問。梁娘子大約是驚嚇過度,據說病了一陣子,之後就一直怔怔的,傻又不像傻,橫豎不伶俐了,不知現在什麽境況。”

她哦了聲,細想想,貴妃雖然可恨,但也有可憐之處。她和她不一樣,正統的公主,肩負的責任比她大。國家存亡不但關系到百姓,更是一個姓氏的榮辱。身後有國家,她才是尊貴的,如果國沒了,她還剩什麽?一個年輕姑娘入禁庭,從來沒有得過寵愛,她有她的委屈。如今眼看綏國被滅,接下去就輪到烏戎了,她八成覺得惶惶的,沒有依托了。所以寧願癡傻著,不管是真是假,也是種自保的手段。

她嘆了口氣,“傳醫官診治了麽?”

錄景道:“傳了,吃了半個月藥,不見有好轉。聖人不必過問她,臣知道應當怎麽辦。這陣子嚴加看管著,待半年後官家起兵攻打烏戎,梁娘子這裏自然會有個了斷。”

她盤弄著頂針問他,“你看會如何處置?”

錄景想了想道:“可能會賜死,也可能貶黜入道,一切全憑官家的意思。”

她沒有再說話,崔先生死時,她簡直恨透了烏戎,所以不管官家怎麽辦都不為過。

錄景頓了頓又道:“昨日朝上還出了一件事,宗正卿聯合言官上疏,洋洋灑灑上千字,寫成一篇《慈母錄》,為太後叫屈。言世上只有不孝兒女,沒有不是之父母,官家苛待太後有違人倫,恐怕要遭天下文人口誅筆伐。如今正值大定之時,綏國百姓人心浮動,若流出這種傳聞,有損官家威儀。那個宗正卿本是太後母家表親,煽動起來甚是賣力。官家那時是氣極了,如今大約也煞了火氣,令後省往寶慈宮增派內人,撤了寶慈宮的禁令。”

她滯了下,半晌喃喃道:“是我的緣故,讓官家為難了。他沒有同我說,是怕我不高興吧!”說著把針線放回笸籮裏,提起裙角上偏殿,殿裏侍立的宮人見狀,紛紛退了出去。

他還是原先的樣子,崴著身,支著頭。她爬上榻,在他邊上坐了下來。

“你讓錄景同我說的?”他裝聾作啞,她在他肩上頂了一下,“我同你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