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我要像花兒一樣,永遠簪在官家的通天冠上(第2/10頁)

“那眼下呢?”她矮著身子湊到他胸前,擡頭仰望他,“現在還會悲觀麽?”

“當然不。”他捏著她尖尖的下巴,驕傲地挺了挺胸,“現在自信得很。我的命運靠自己把握,只要我願意,沒有辦不到的事。我要橫掃六合,俯治天下。然後擴建禁庭,為你造一座行宮。還要有兒有女,同你生很多孩子。”他站起來,揮了揮手,“我的兒子將來要令萬國來朝,他是守成之君,不必經歷戰火,但自有他的鐵腕。他儒雅謙和,有所有明君都具備的優點。他還會娶一位心愛的娘子,就同他爹爹一樣。”

她坐在廊上,笑得眼睛彎如新月,踢踏著雙腳看他演講。一代霸主,即便白日夢,做起來也像模像樣。她在一旁附和著,“說得對,我們的菡萏會定鼎中原,開創萬世基業!”

兩個人一吹一唱,覺得盛世就在眼前,仿佛看見菡萏穿著冕服泰山封禪的樣子,滿足異常,一生別無所求了。

他過來抱她,臉上泛著紅光,“皇後,我真高興。”

她微笑看著他,“我也很高興,只是希望回到汴梁不會再有什麽變故,平平安安讓我生下孩子,天天和你在一起。”

他吻她的額頭,“那麽多的風雨都挺過來了,還有什麽波折難得倒我們?不過回宮後要整頓宮務,諸如那些香藥師之類的,全都攆出去。還有天章、寶文、龍圖三閣……宮墻加高,邊門封死,禁中只能留閹人,否則早晚要出事。”

她怔怔看他,“你是在隱射我爹爹麽?我爹爹又沒有做錯什麽。”

他說不是,賠笑道:“我獨寵皇後一人,只怕那些嬪妃耐不住寂寞。”

她站在那裏,無限悵惘的樣子,“禁中有二三十位娘子,官家的病症好不了,她們就要可憐一輩子。你可想過將她們放出去?”

他說:“放出去她們就沒有活路了,皇帝的女人,誰敢再娶?到時候爹娘不親,兄弟排擠,最後只能入道。讓她們留在禁中吧,我也需要這些擋箭牌,免得眾臣再力諫擴充後宮,我沒有那個精力去應對他們。”

在廚司蹉跎了半日,傍晚時分才回乾和殿。果然像先前說的那樣,她蹲在道旁吐了個幹凈。吐過之後就不行了,人怏怏的,賴在他背上,讓他背回了前朝。

他的領中有幽香,是蘇合的味道,聞著簡直犯困。她半寐半醒間感覺他上了台階,烏舄的鞋底擦過金磚,有清脆短促的聲響。到殿中把她安置在榻上,她聽見錄景叫了聲官家,然後就沒有聲響了,想是他怕吵醒她,上前殿說話去了。

錄景愁眉苦臉,壓聲道:“適才選德殿傳話來,建帝懸梁了。”

他猛然吃了一驚,“死了?”

錄景道沒有,“幸好發現及時,被人救下來了。”

他往後殿看了眼,“皇後睡下了,別驚醒她。你在寢宮伺候,我過去看看。”

錄景忙卻行退到殿門前,“臣傳元將軍來,陪官家一同前往。”

畢竟是她同母的弟弟,出了事不能不過問。他去了,到那裏時天將黑,入殿看,建帝臥在床上,面色灰敗,兩眼無神。郭太後坐在他床沿,一條手絹抹得稀濕。見了他,瞬間顯得很畏懼,忐忑不安地站起來,一副心驚膽戰的模樣。

他偏過頭問殿前班直,“傳醫官了麽?”

班直揖手道:“醫官說無大礙,開了些活血化瘀的藥便去了。”

他在高家母子眼裏到底是十惡不赦的罪人,雖然他們面上不敢表露,暗中不知怎麽咒罵他呢!他也不甚在意,負手對郭太後道:“論理,朕應當隨皇後叫你一聲孃孃,只是礙於法度,不能像百姓那樣隨意罷了。朕回殿中,得知消息後立時趕了過來,皇後身上不適,剛才吐得厲害,朕沒讓她知道。”他頓下來,看了建帝一眼,“二位寬懷,皇後今天的話,也是朕的意思,朕若要將你們如何,用不著等到現在。朕也沒有哄騙皇後,再同你們秋後算賬的準備。天下三分,到了該合並的時候了,朕不動,焉知綏國不動,烏戎不動?戰局上先發制人乃用兵之策,還請莫怪。皇後重情義,若你們有個三長兩短,豈不辜負了她的心意?所以還望各自珍重,靠別人開解無用,自己想通最好。究竟是活著重要,還是虛名重要,可做個取舍。至於虛名,綏國已然國破了,就算殉國,名聲也好聽不到哪裏去,何必白搭上一條性命呢。我言盡於此,三思吧!”

他沒有逗留,說完就走。一心想死的人,無論如何都勸不回來。越是哄著,他越覺得生無可戀。倒不如醍醐灌頂,在痛處奮力一擊,治好了,一輩子都不會再犯。

他背著手踱步,廣袖飄飄拂過地面,有枯葉從頭頂飄下來,落在他肩上。快到宮門上時,聽見身後傳來嗚咽的悲鳴,他站住腳。元述祖側耳,“陛下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