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哪裏都不去,因為我的郎君在這裏(第4/9頁)

他這麽說,倒叫太後不好開口了。自己生的兒子,自己知道,要比固執,誰都不是他的對手。他如今說這一通軟話是先禮後兵,真把他惹毛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她長長嘆了口氣,“一統天下難道是為了我麽?我並不是有心同你唱反調,現在正是兩軍交戰的時候,你把她留在身邊,綏宮裏那兩個終究是她的親人,將來免不得要掣你的肘,你情願到那時候左右為難麽?你是皇帝,不能那樣縱著性子來,江山挑在你肩頭,若有個好歹怎麽辦?我思來想去,她實在不能留在柔儀殿裏,你和她也當保持些距離。莫忘了先前她做下的那些事,朝中眾臣尚且不知情,若知道她幾次下毒,言官們的奏疏能壓死你。”

他手裏掂著一枚銅錢,玩得興起時銅錢在指間翻轉,轉得人眼花繚亂。邊盤弄邊道:“說起此事,我還沒來得及向孃孃回稟。天貺那日給眾娘子畫像的天章閣直學,孃孃可還記得?”

太後頷首說記得,“他是李氏府裏西席,跟隨她入禁庭。後來任直學,還是李氏舉薦給你的,可是麽?”

他說是,“劫持皇後的人正是他。孃孃可能不知道,十年前烏戎出了個少年才子,十六歲封侯拜相名噪天下,次年突然傳出死訊,病逝於膠東,那個人就是崔竹筳。宮中一系列的變故,先有下毒,後有劫人,都是烏戎人搗的鬼。建帝繼位不久,處理朝政的手段,他與郭太後都不精通。烏戎靖帝則不同,禦極多年,老奸巨猾。如今送來個貴妃,更是小奸巨滑。”他頓下來,笑了笑道,“我說這些,無非是要孃孃明白,貴妃只可加以利用,不可太過擡舉。我如今留她性命,是因為烏戎還有利用的價值。彈丸小國,兵力不過大鉞一半,若叫他更強盛,只怕也有吞象的野心。前兩日接了靖帝密函,信中大有阿諛的意思,許以小利,先穩住他,待得拿下的綏國,下一個便輪到他們了。”

那自然,要統一中原,烏戎遲早要被掃蕩幹凈的。太後對貴妃也不過是做表面文章,過後插上一刀,是慣常的手法。反正聽得還算稱意,便道:“貴妃也需善待,畢竟目下時機不成熟。官家分分心,內苑該多走動走動。人剛尋回來,知道你丟不下,留上兩天就算了,若長居柔儀殿,沒這個先例。前朝是處置軍政大事的地方,住著女人算怎麽回事?官家不要不忌諱,萬事有度,也好向祖宗交代。”

他不以為然,“我以為絕後才無顏見列祖列宗,孃孃總盼著皇嗣麽,再等些日子吧,總會讓孃孃抱上孫子的。”

太後有些驚訝,只知道他們大婚半年未曾圓房,看來這回是成了,不得不說是樁好事。歷來的太後們都是這個心思,兒子不濟,有孫子就還有指望。要是連孫子都沒有,江山日後交給別人,豈不是為他人作嫁衣裳?只是官家這認人的毛病叫人束手無策,一個茶壺還配四個茶盞呢,他倒好,死心塌地,只等李秾華給他生孩子。

這樣必定是不行的,以前沒有行過房,誰也奈何不得他。如今既然開了頭,好賴多了個峰回路轉的機會。

太後慢慢靜下心來,“若靜妃能有孕,也算她功德一件。只是官家需留神,不可貪戀,要當心自己的身子。”此行目的沒達到,她有些失望,不過也不是毫無成果。官家正在興頭上,像初得一個寶貝,百般疼愛都不夠,這時候同他掙,他能和你拼命。再過些時候吧,誰讓郭績的女兒惹人愛呢。母女兩個生得一樣狐媚,秾華身上竟沒有半點李從風的影子,真是稀奇。

太後斂袖去了,一旁的錄景方長長吐納了兩口,“真真好險,臣原以為今日逃不過一場幹戈,聖人又要遭難了。幸好官家威服,將那些大儒壓住了,未讓他們翻起浪花來。”

他負手道:“他們也會權衡,比起廢後重立,朕的偏愛算不上什麽。”邊說邊往殿外去,記掛著她,不知她現在在做什麽。垂拱殿和福寧宮在一條縱線上,夾道裏沒人,他幾乎要跑起來。匆匆進了福寧門,穿過升龍陛往後,見柔儀殿前一片日光下站著個人,正牽袖試盆裏的水溫。

他站住了腳看,他的寢宮,從來都是森嚴得沒有半點人氣的。如今她來了,在這裏生活著,大冬日裏洗頭,挑日照好的地方取暖,看上去就像尋常過日子的樣子。

尚宮要上前幫忙,她說不必。自己卷了領子低下頭,頭發太長了,一下子落到了地上。

他看得發笑,加緊步子趕過去,替她把頭發撩起來,一點一點浸到盆裏。

她看見他,訝然一笑,“這麽快就回來了?”

他嗯了聲,掬水替她打濕頭發,“怎麽不讓底下人伺候?”

她說:“以前都是乳娘幫我洗,這回想自己試試看。我長到這麽大,從沒有自己洗過頭,看上去笨得厲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