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你我的緣分只有那麽一點點,消耗完了就應該分開(第4/10頁)

他又在勾勒美麗的畫卷,在她痛失春渥以後。難道春渥的死是為了換來她重回禁中麽?她似笑非笑望著他,“我跟你住在前朝?你不怕太後殺來?不怕被言官的唾沫淹死麽?”

他是橫了心,發生這麽多事,他開始反思。她在瑤華宮並不安全,天上地下,似乎已經沒有什麽地方可以藏匿她了。所以不如回他身邊來,他再也經不起打擊了。

他用力攏了她的肩,“交給我,一切有我。你只要安安穩穩的,我心裏就有底了。”

她唇角綻開譏誚的花,“以什麽名分留在柔儀殿?是皇後?靜妃?還是悟真?”

他臉色微變,“暫時要委屈你……”

她廢了好大的力氣才控制住情緒,看看這男人無恥的嘴臉,江山美人一樣都不願意放棄,天下的好事全被他一人占盡了。

既這麽,就先裝作屈從吧!宮裏是不能回的,穩住了他,讓他將班直撤走,這樣她和金姑子她們才好順利逃脫。要長途跋涉,有很多準備工作要做,車馬幹糧都需要籌備。欲爭取時間,就必須同他周旋。

邀寵諂媚是她的強項,不需要說話,擡起兩臂扣住他的腰,就足夠了。

他簡直受寵若驚,原來並不是他想象的那樣難以挽回。相處那麽久,他知道她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他還念著她的好,曾經她願意替他擋刀……他忽然驚覺,為什麽他一直懷疑她,明明她很早以前就用行動證明了。

他心頭抽搐,抱著她,眼圈不由發紅。感謝她還願意給他機會,他已經多久沒有同她這樣親密了?她不在身邊,他覺得自己是半空的。有時候忙起來整日整夜不睡,可是總有踏進柔儀殿的時候。回到那個共同生活過三天的地方,才知道從未忘記過。

他顫抖著,用盡所有的力氣抱她,“皇後……皇後……”然後聽見她低低應了聲官家。

她讓開一些,騰出位置來,“上床吧,凍了這半天。”

他很快蹬了烏舄挨在她身旁,仔細看她的臉,將她的手合在掌中,“我會命人好好安葬乳娘的,以後她的兒孫也會盡量優恤,凡有能力者可以入朝為官,你看這樣好不好?”

她點頭道好,“我是乳娘一手帶大的,沒有她,我活不到現在。她死了,比割我的肉還叫我痛,所以一時氣沖了頭,對你大呼小叫,還打了你……”

她突然轉變了態度,難免令人惶惑,但他不想懷疑,甚至已經替她想好了原因。其實她本就是個簡單純粹的人,只是近來太多的事,讓她疲於應對罷了。人到了窮途末路,反而可以置之死地而後生。她沒有了乳娘,沒有了親人,除了他,還有誰能夠依靠?

或許是不得已的屈服,心裏再不情願,總要活下去。他不在乎她對他的感情是不是已經不如從前了,只要能夠在一起,她總有一天會回心轉意的。只是提起先前挨打,他多少有些尷尬,說不要緊的,替她將枕頭擺好,“躺下罷,背上別受寒。”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眼淚,她對他究竟是什麽樣的一種感覺,她已經分辨不清了。她在安樂窩裏長大,因為沒有母親,爹爹對她加倍的寵愛,她不知人間疾苦。入了禁庭的幾個月,一次次經歷各種各樣的困難,她開始學著自我保護,有半點異動,立刻就要武裝起自己。她已經不是原來的她了,她沒有機會慢慢成長,一切都要快,趕快學會忍耐、趕快學會周旋、趕快學會算計……她現在的確是恨他,就算乳娘真是被假冒的禦龍直帶走的,也與他難脫幹系。為什麽汴梁城裏有人敢冒充皇帝親軍?就是因為有他的庇佑,有恃無恐。當權者一旦失了公允,她還怎麽去相信他?也許他必須委曲求全,所以要求她即便死了最親的人,也要同他一樣隱忍。她做不到怎麽辦?遷怒他,恨他,同時又覺得難過。跳出這場紛爭,冷靜下來發現,終還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在某個觸摸不到的角落裏孤零零地燃燒。

她閉了閉眼,霎去眼裏的淚,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打疼你了麽?”

他說不疼,努力裝作無所謂,嘴角卻扭曲起來。有時候強硬對強硬,反倒可以挺直了脊梁。一旦受到安撫,錚錚鐵骨會轉變成委屈傾瀉而出。二十三年的人生,他也是從艱難裏一步一步走過來的。他沒有得天獨厚的條件,有今日都靠他自己咬牙奮進。他算不上守成之君,先帝交到他手裏的本就是一副爛攤子,是他咬緊了牙關把局勢扭轉過來的。然而政務上可以披荊斬棘,感情上有致命的缺陷。他缺少了同齡人的圓滑和世故,和秾華是他的第一次。她曾經自詡經驗豐富,不止一次地嘲笑他,可是他卻覺得很好。確實有很多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但至少他專一,他全心全力地回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