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真正愛你的人你視而不見,不愛你的,你卻對她掏心挖肺(第4/10頁)

他盡力開解她,無奈她高興不起來,前途後路想了又想,似乎只剩酸楚了。她擡手從頭上摘了支步搖交給他,“拿到質庫(當鋪)換些錢,替我準備紙車紙馬捎給他,別讓他在下面缺人使喚。”

秦讓雙手接過來,呵腰道是,“聖人放心,交給臣,臣一定辦得妥妥當當。聖人入殿吧,今夜春媽媽她們恐怕回不來,聖人還需自己照顧自己。汴梁秋日短,夜裏風大,聖人千萬別受涼。”

秾華頷首,他長長一揖,回身往外去了。

她回到殿裏,又是一殿的死寂,反正不是第一次,已經習慣了。她坐下來,看著滿眼箱籠鋪陳,突然失了興致。上床去,臥在綿軟的被褥裏,昏昏欲睡。不知躺了多久,似乎很悠長,錦繡繁華未能入夢來,睜開眼時天光還有些微亮,但殿內已經暮靄沉沉了。

她下床找火折子點燈,小小的一簇燃起來,只能照亮殿角一隅。拖了張圓凳坐下,定定看著火光發呆,如果點了帷幔會怎麽樣?恩怨情仇是不是可以在烈火裏消散……

奇怪她那麽年輕,卻不知從何時起開始厭世了。

其後三天,她一個人孤零零在西挾度日,春渥她們一直不回來,官家也沒有出現。

她還在苦守著,不知道接下來等待她的是怎樣的命運。不過對於她來說,沒有什麽懲罰比失去他更重的了。她就這樣坐在院子裏的梨樹下,面朝大門,眼巴巴地盼著、聽著夾道裏的動靜。可是從早到晚,只有嗚咽的風聲從宮門上呼嘯而過。她希望他還能來,至少再讓她辯解兩句,然而他似乎決意冷落她了,人不來,也沒有消息。她又開始擔心他身上的毒,醫官說出了汗就會好的,除了那個珠串,應該沒有別的埋伏了。她只盼他快些痊愈,想起他前幾日病病歪歪的樣子,又尋不到病症的出處,都懷疑他染了風寒。可是治又治不好,實在令人焦急。

反正她自己不要緊的,就是傷口有些痛。大概顛躓得太厲害了,重新滲出血來,把褙子都染紅了。她無心處理這些,那晚是花了大力氣才克制住沒有去點燃帷幔,如果最後死於失血過多,也算是個正當的死法。

瘸腿黃門依舊給她送飯,她不願意挪動,他就搬兩張胡床並排放著,把飯菜搬到她面前。宮裏眼下被毒怕了,不論什麽食物,都要再三再四地驗,黃門把銀針取出來,要擱進菜裏的時候她擡手阻止了,“沒人會給我下毒的,以後用不著驗了。”

她是起兵的關鍵,死了就沒有由頭了。如今不管是禁中的人也好,烏戎的人也好,沒有人希望這件事擱置下來,所以誰的碗裏都可能有毒,只有她的是最安全的。當然如果真有毒,毒死了也是樁好事。她不懼死,蒙受不白之冤才是最可怕的。

她把筷子舉起來,實在沒什麽胃口,又放了回去,“你在外面聽到官家的消息了麽?他的毒解得怎麽樣了?”

瘸黃門說:“今早都知訓話時提起官家的政命,料想已經沒什麽大礙了吧!聖人吃些東西,這三日來只進團子大的飯食,身體要撐不住的。”說著瞥見她胸前凝結的血汙,遲疑道:“聖人的傷勢還未好,這樣下去不成的。臣去太醫局請大夫來給聖人看傷,萬一傷口化了膿,那可是要累及性命的。”

她搖搖頭,“沒那麽嚴重,換件衣裳就好了。”

黃門看她起身回殿,心道換了衣裳不過掩住表面,裏頭還在流血,治標不治本的,有什麽用呢!

惙怛著轉身,猛看見個人影,嚇了老大一跳。待看明白了,嗬了聲忙長揖,“與官家請安。”

他沒有理睬他,背手往殿裏去了。

之前為了看護她,他在西挾也住過兩日。這地方原本是延義閣舊址,皇帝講讀之所,英宗時期改為囚禁李妃之用。據說李妃倨傲,常常沖撞英宗。也是愛而不得吧,英宗未將她送進永巷,退了一步,畫地為牢,李妃便在這裏生活了將近十年。

人和人其實有很大的區別,有的人對禁庭的生活無師自通,有的人花費一輩子,也參不透其中奧義。遊刃有余者不見得成功,不得其門而入,也未必就是失敗。他的皇後呢?屬於哪一種,他也不知道。

殿宇深闊,天冷下來,日照不溫暖,殿裏光線朦朧,伴著微微飄拂的紗幔,像個悲傷的夢。

他應該拿什麽態度來面對她,他思考了三天,沒有答案。以前有多珍惜她,現在失望就有多甚。皇帝也是人,經不住一次次似是而非的背叛。今天來見她,該說的話說清楚,然後就得有個了斷了。

轉過屏風,見她在榻前更衣,褪了褙子,穿得有些單薄,肩頭看上去十分羸弱。她這兩日又瘦了,細細的頸項,大一些的動靜就會震斷似的。他走過去,烏舄無聲,在屏風的邊框上敲了敲。她回過身來,看見他,忘了手上的動作,衣帶半扣,臉上表情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