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和他,最後只能活一個,成則為王,敗則死無葬身之地(第4/8頁)

他很高興,轉過頭看天邊,夷然道:“直來直往多好,皇後心裏有什麽不痛快,全都告訴我。無論如何咱們大婚了,雖沒有圓房,總歸是夫妻。這世上我才是你最親的人,這個道理苗內人告訴過你麽?”

她心裏很不痛快,剛開始分明帶著挑釁的意思,後來局勢扭轉,她竟受制於人了。他這個毛病不是絕症嗎?她以為一輩子好不了,所以太後同她說那些的時候,就算抵觸,她也不會真正往心裏去。可是他卻說可以治愈,為什麽能治愈?治愈後他會流連後宮,任何一位娘子都能和他撒嬌,坐在他膝頭,歇在他懷裏。

她忽然覺得喪氣,“官家喜歡那些娘子嗎?太後一直為皇孫的事著急……”

他卻淡淡的,“太後是太寂寞了,才會整天想抱孫子。宮中既然迎來了皇後,不久便會有太子的,何必著急。至於禁中的娘子……有五位是我為王時奉命收進王府的,其余全是登基後選拔。算算時間,最短的也有一年多了,若是喜歡她們,也不會等到今天。”

她逐字逐句聽著,後面的過耳便隨風了,只有前半句留在心上。有了皇後便會有太子,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但不知為什麽,總覺得離她很遙遠,遠得難以實現。

她把手放進他掌心裏,細細撫摩他指尖紋理,“其實我不喜歡你和別人在一起,可是我怕得妒後的惡名,只有裝作大度。那個毛病要是治好了,你去禦幸後宮,也是應當的。我只是怕你漸漸發現了新樂趣,我這皇後做得太悲淒。”

他深深望著她,望進她心裏去,“我從來只有你,也不會同別的人在一起。咱們小時候有過一面之緣,雖談不上愛,但你一直在我記憶裏。雲觀回大鉞後,每常寫信給你,信差來往我都知道。那時候我就想,應該搶先一步把你接到身邊來,只是怕你不答應,便一直未能成行。後來綏國有通婚的意願,得知派遣的公主是你,我緊張得半個月沒有睡好覺。你端午進城,歇在四方會館,我曾出宮偷偷看過你……”像這樣表明心跡的機會很少,他自己先紅了臉。政治、時局,暫且不去談,只知道這是他的皇後,是要與他共度一生的人。即便有些失儀的地方,就像尋常的夫妻那樣,丈夫在妻子面前丟了臉面,也沒什麽可計較的。

她聽得訝然,“你去過四方會館麽?我怎麽沒有見過你?”

“我離得很遠,你自然看不見我。”他笑了笑,“本來不想告訴你,說出來,連帝王威儀都沒有了。”

可是她很受用,繞了這麽大的圈子,原來真的只為和他相遇。

她替他整了整腰上佩綬,“你曾送過很多東西給我,發簪、香囊、寶帶,還有團扇,我卻什麽都沒有給過你。過兩個月木犀花開了,我做香珠讓你佩在衣襟上,可好?”

“你親手做的,不要苗內人幫忙。”

她鼓起腮幫道:“我有手有腳,難道我就那麽傻,不能憑自己的能力辦成一件事?”

他笑著說好,“你做成了,我日日戴在身上。”不知不覺太陽已經落山,天邊只余輕而朦朧的一層光,他命人拿燈籠來,自己挑著,帶她出了回廊上水榭,去聽伶人唱歌,看黃門演角抵戲。

水榭上搭舞台,伶人拂長袖,潔白的緞子舒展開,湖風吹過,從蓮上一漾,卷起一陣淺淺的幽香。

這時候米菱上市了,煮熟後是黃櫨色的。他拿刀破開,一個一個遞與她。她拔了銀簪剔出菱肉來,邊吃邊問他,“你今日招提刑司的人問那樁事,可有什麽消息?”

他說沒有新進展,“你放心,內城加強了戒備,那些亂賊混不進來。”案子同東宮有關,這些他自然不會和她說,說了徒增她的煩惱。如今他只盼她和雲觀不要有任何牽扯,在宮裏安然做她的皇後,別人的生死與她無關。

她嗯了聲,乖巧地倚在他身旁,沒有任何二心和陰謀。他將手搭在她肩頭,她剔了菱肉喂進他嘴裏,以前不怎麽喜歡吃這些東西,可是從她手中出來,便覺得是絕頂的美味。

兩個小黃門,約摸只有十二三歲年紀,穿著虎皮裙,一個戴牛頭,一個戴馬面,抱在一處摔跤決鬥。擂台地方小,統共一張八仙桌見方,搭得又高,戰敗的人被推下去,就勢翻滾躍入水中,有點水秋千的意思。她看得興起,鼓掌叫好,命人賞錢。

她背靠著他,一只菱角掰成兩半,一半自己吃,一半喂給他。她有雙纖細白潔的手,指尖染了鮮紅的蔻丹,濃艷對素凈,有種妖艷的誘惑性。每次捏著菱角遞過來,他總凝神細看,心頭怦然驟跳。腦子裏描畫著,若是有點曖昧的小接觸,應該也無傷大雅。可是想了很久,因為怯懦,最後都作罷了。她面前菱角的殼越來越多,他暗暗著急,再猶豫只怕沒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