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和他,最後只能活一個,成則為王,敗則死無葬身之地(第3/8頁)

一個黃門慌慌張張從裏面退出來,腳後跟閃失,仰天摔在那裏,手腳一陣亂劃動。她走過去問怎麽了,那黃門翻過來連連磕頭,“聖人救命……官家在殿內大發雷霆,把小的踢出來了。”

剛才還好好的,怎麽一下子又不痛快了?她提了裙角進殿,十二扇屏風後放了一張圍子床,他坐在床沿上,只穿中衣,兩手撐著膝頭,滿臉不悅。

一只包金面盆滾在一旁,滿地淋漓的水。她挫著步子上前,細聲問:“官家怎麽了?不高興麽?”

他別過臉,“沒什麽。”

她四下看看,“是他們侍奉得不好,惹你生氣了?”

他不耐煩地重申,“說了沒什麽,皇後別管。”

“你不高興,那延福宮就來錯了。”她彎腰把盆撿起來,擱在一旁的花幾上,復趨前兩步覷他,“究竟怎麽了,你同我說呀。他們伺候得不好,我來伺候你。”

不知戳了他哪個痛處,他愈發的憤懣了,擰過身子高擡下巴,連看都不看她一眼。秾華取了燕服披在他身上,他僵著雙臂不願意穿進去。她忙了半天,忙得一身汗,終於耐不住,撐腰道:“你這樣別扭,我當真不管你了,你自己穿!”言罷一甩袖子,昂首闊步出去了。

這麽大的人,還像孩子似的鬧,做出來不怕丟人!她抱著袖子上回廊,廊子用臥欞欄杆圈著,她氣呼呼倚坐一旁,看雨水匯聚成一淙細流,從象首的長鼻子裏噴出來,流進前面的月池裏。心裏漸漸沉澱,過了一會兒聽見窸窣的腳步聲,回頭看,他穿好了衣裳從裏間出來,徑直走到了她面前。她突然覺得又氣又好笑,憋住了轉過身去,然後聽見他低沉的嗓音,“皇後怎麽能不生氣!”

秾華畢竟不是木訥的人,處在一種全新的際遇中,愛情呼之欲出,人心也會變得異常敏感。他這話一出口,她很快明白過來,進延福宮前的風平浪靜都是假象。他醞了一肚子氣,或者很多地方向她暗示過,可都被她忽略了,所以他忍無可忍,決定來質問她。

很多時候她覺得自己不是他的對手,但是遇到感情問題,他似乎遠沒有她想象的心機深沉。她是個欺軟怕硬的人,與他鬥智不是對手,裝糊塗是一把好手。她倚著扶手憑欄遠眺,松快地嘆了口氣,“雨停了,天氣轉好了,你瞧這庭院多鮮煥,我為什麽要生氣?”

他面沉似水,大概意識到了什麽,剛才的煩躁收斂起來,又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坐到一旁,拍了拍膝頭,緩聲道:“我以為那日福寧殿爭吵過後,你我之間至少可以坦誠一些。皇後年輕單純,不該被套上枷鎖。在宮人面前你是皇後,在我面前,你只是我的娘子。娘子與郎君說話,不需要太多奇巧的心思。”

她終於回過身來,夕陽下的眼睛明亮,像浸在水底的曜石。唇邊帶著笑,輕聲道:“官家這樣開解我,自己做到了麽?你有什麽想法為什麽不直接同我說?像剛才那樣落落難合,臣妾心裏惶恐得很。”

他低下頭,想了想才道:“我不能同別人接近,你是知道的。”

她頷首,“我知道。”

“但哪天若是治愈了,後宮要雨露均沾,也是無可奈何。”

她起先還很優雅的樣子,聽完就變了臉色,“這種病能治愈麽?誰說的?”她有點著急了,“這是治不好的呀,真的,是心病!哪個醫官說能治愈的?傳他來,我要與他好好談談。”

這下子今上滿意了,摸摸後脖頸,換了個十分輕松的語氣,“認真說,這不是什麽大病症。小時候孤僻,不願意和人來往,後來漸漸大了,參與了國事,每天應付那麽多的官員,身不由己。其實現在比起以前算是好多了,譬如皇後進了宮,我對你就沒有太多避諱。若是哪天下定了決心,和諸娘子往來與同皇後無異,那麽去別的閣分喝喝茶,下下棋,也不是什麽難事。”

她聽得火起,站起身道:“隨你!太後的教誨果然是金玉良言,官家哪天打算禦幸了,差人告訴我一聲,我一定給娘子們封個大大的利市。”

她轉身就要走,他一把掣住了她的手肘,笑道:“不過一說,皇後何必生氣。”再看她的臉,最近似乎養得不錯,略胖了些,愈發顯得明媚可愛了。他輕輕搖她一搖,“明明說好了不生氣的,現在這樣算怎麽回事?”

她別開臉說:“官家看錯了,我沒有生氣。”他抓著她不放,她推搡了兩下,“時候差不多了,我要去看角抵戲了。”

這麽沒份量的掩飾等同承認,所以還是試出來了,她一直仗著他有那個毛病,從來不知道什麽叫憂患。現在聽說有治愈的可能,是不是最大的保障突然沒有了,她心慌了?

她一定是愛他的,一定是!一個人愛另一個人,吃醋就是最直接的證明。比如他將雲觀視作情敵,她一提起他,他心頭就擰成麻花。現在她也是這樣,可見她對他沒有無動於衷,她還是在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