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是敷衍他,他卻當真了(第3/7頁)

她的指尖染蔻丹,猩紅的顏色,仿佛雪地裏的紅梅,淒艷嫵媚到極致。攀上他的金玉大帶,慢慢舒張開兩臂,環到他腰後解扣,姿勢簡直讓人錯以為她在擁抱他。

鳳池上出的那件事,像刺一樣深深紮進心裏,不去觸碰,總覺仿徨難耐。若去觸及,又怕一個閃失折斷了,斷在肉裏,再也拔不出來。所以彼此都在遲疑,面對著面,也有意要避讓開。

他低頭看她,靈巧的臉,蛾翅般孱弱的眼睫,略微一顫都叫人心頭激蕩。大帶解下來,放在榻頭的香幾上,她大概很緊張,咬著唇,慢慢把手覆在他的衣襟上。交領是三寸寬的黑紗鑲滾,繡平金夔龍和雲雷紋。帝王之象歷來強勢,她攀上來,便奇異地中和了戾氣,變得輕柔和緩,連那怒目的龍首也不那麽可怖了。

“皇後……”他嗓音有些沙啞,“今晚我歇在你這裏。”

她手上略一頓,把他的絳紗袍脫了下來,低聲道:“臣妾初愈,恐怕力不從心,伺候不了官家。”

他聽後臉色漸冷,“是麽?究竟是身體未愈,還是有別的原因?莫非皇後還在為那日的事耿耿於懷?”

他明知故問,她只有且戰且退,“那天是被嚇得不輕,不過好在有官家,嗆了兩口水罷了,至少還有命活著。我這兩日病得渾渾噩噩,一直沒機會謝官家救命之恩……”

他嘲弄地一哂,“這些都是題外話,你不問我為什麽把船撐到湖心去麽?”

她想了想,含糊笑道:“這個就不必深究了吧,也許官家想帶我去看某處奇景,是我誤解了官家,一時心慌才不慎落水的。”

她取來燕服要替他穿上,他卻把她的手格開了,“皇後百樣俱好,只有一點,心口不一,叫我覺得失望。其實你我大可以開誠布公地談一談,也許解開了心頭的結,夫妻間相處也會更融洽。”他轉過身,仰頭看殿頂天花,語氣並不凝重,反倒有些傷感,“我們不談家國天下,我知道家國天下對你來說都不是頂要緊的。你來大鉞,入禁庭,究竟是為什麽,我不說,你自己心裏清楚。我封你為後,相處時間雖不長,也有幾日了。你心裏裝著對我的怨恨,打算一直這樣下去,到你死或我死的那一天麽?”

她像被什麽猛烈撞擊了,撞得身子狠狠一震,“官家怎麽會這麽說呢……”

“皇後不必裝糊塗,你要去艮嶽,果真只是為了跟我遊山玩水麽?”他重新轉回身,含笑盯著她,“皇後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在建安的一舉一動我都知道,到了我眼皮子底下,反倒燈下黑了?我說過,我對你極有耐心,這份耐心不是憑空而來,皇後不知有我的存在,我卻對皇後神往已久。所以你有些想法,動些心思,我不會加以阻攔,甚至樂於成全你。但是萬事都有限度,不要超過底線,一切好商量。若做得過了頭,我再好的耐性,怕也不會姑息的。”

秾華被他說得寒毛直豎起來,不可思議地望著他,他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她忽然有了挫敗的預感。

他可以縱容她,讓她在他掌心搭台唱戲,無傷大雅的戲碼樂於配合,但她若有任何非分之想,也狠得下心迎頭痛擊。看來在跨雲亭時他就有懷疑了,難怪那時酒盞起起落落,無非是擔心她毒殺他。可就算離事實那麽近,她也不能承認,搖頭笑道:“官家心裏早就認定了,哪裏容我反駁?兜兜轉轉,還是為了雲觀。我與雲觀的淵源,官家不是今日才知道,既然那麽在意,當初何必封我為後。”

她同他鬥智鬥勇,他不大喜歡,“我只是想試試,能不能把他從你心裏連根拔除。但是我好像算錯了,皇後雖年輕,執念卻深得很。我許你鳳冠霞帔,竟比不得人家口頭的承諾。”他輕蔑地一笑,進了兩步,把她逼到死角裏,“皇後到底和他有多深的感情,不惜為他殺夫?”

她心裏鼓聲大作,他這樣直剌剌說出口,居然令她震驚。他顯然非常生氣,越逼越近,她不得不屈起手肘抵禦他,“我何嘗殺夫了,這樣的罪名,臣妾擔當不起。”

他一身雪白的中單,那樣纖塵不染的樣子,眼裏卻寫滿陰鷙。抓住她的手腕,高高按在墻上,她的大袖垂落到肩頭,美玉雕成的手臂,聖潔得讓人生出破壞欲。她害怕了,驚恐地掙紮,像只被釘住了翅膀的蝶,怎麽都掙脫不出來,嗚嗚咽咽說:“官家要做什麽……放開我,你弄疼我了。”

他卻充耳不聞,外面大雨如注,一道光閃過,引來石破天驚的炸雷,炸得人耳內嗡鳴。她心裏惶惑,搶奪之間鬢釵散亂,最後發現是徒勞,便哭著喊春渥,喊阿茸。

前殿聽見她呼救,錯綜的腳步聲急促傳來。他心頭火起,回身喝了句滾,那些腳步聲便頓住了,像爐中的香煙被吹了口氣,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