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是敷衍他,他卻當真了(第2/7頁)

燕服送來後,暫且擱在一旁了,他倒是很安靜,也不同她搭訕,自己走近內殿,半倚在她的胡榻上看書。他是一尊大佛,平常後宮裏看不見他人影,上次也是來去匆匆,這回不走了,著實讓湧金殿裏的眾人有些心慌。她們一個個愣眼看她,秾華也不知道他要幹什麽,決定不加理會。讓幾個黃門把桌椅搬到出檐下,自己靠著抱柱一心一意開始雕花。

七夕雕花瓜,她在閨閣裏曾試過。其實有點像刻章,但又不那麽簡單。要雕得鏤空,或者連帶瓜瓤一起,雕成一朵花或者貓兒狗兒,很考驗人的刀工。阿茸說想要一盞宮燈,她就替她刻出漂亮的花紋來,然後削了頂蓋,掏空瓜腹,還編了個穗子給它墜上,打算等晚間插蠟燭,掛在廊廡下。

她們這裏興致勃勃,春渥卻坐立不安。往殿裏看一眼,又眼巴巴看她,“官家在裏頭呢,聖人這樣怠慢,怕是不好。”

她擡起眼,一雙水汪汪的妙目,朝內殿眺望,沖她搖了搖頭。春渥沒辦法,心裏又著急,今上的怪脾氣大家都知道,沒有他的傳召,誰敢到跟前去?也許他正盼著皇後近身伺候,可她只管忙她的,把人幹放著,不知今上心裏什麽想頭。萬一惱起來,怕對她不利。

正團團轉,天色逐漸陰沉下來,遠處悶雷陣陣,今年多雨水,不久又是一場大雨。

天一暗,殿裏自然更暗了,秾華擡頭四顧,打算吩咐人替他掌燈,沒想到他自己拎著一張胡床出來了。看她一眼,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這樣不聲不響,眼神和動作滿蓄風雷,阿茸和春渥在一旁嚇得噤若寒蟬。秾華停下手裏的刻刀看他,嘴唇動了動,想和他搭話,最後還是咽了回去。她覺得自己應該自矜一點,否則顯得很沒氣性。既然他來,總有他的說法,這麽一聲不吭,等著她去巴結麽?

她撇了撇嘴,挪動身子換個好姿勢,把手裏的瓜托起來,對著天光一通照。他沉默著看她,忽然張嘴說來人。阿茸忙上前聽命,他指指對面,“照原樣再備一份。”

今上要雕花瓜,眾人慌忙籌備起來,小黃門跑得氣喘籲籲,趕在雨前把東西送來了。他手裏捏著刻刀,拍了拍面前西瓜,響聲清脆,一刀下去怕是要裂開,便學她的樣子由淺入深慢慢雕刻。

大雨磅礴,澆注著檐外青磚,水珠動輒濺起尺來高。她對他很不屑,連看都不看他。西瓜的外皮雕空了,露出裏面鮮紅的瓤,她矮著身子左右比對,他也學她的樣子左右比對。鏤空的花紋裏有殘留的果皮,她吹了吹,他明明剛下刀,居然也撅起嘴吹了吹。她不耐煩,把刻刀放了下來,耽耽看著他。他也放下刻刀,似笑非笑看著她。

秾華瞪人基本沒有勝算,他不同,他是行家,一個眼風就能把人刺穿。她有點灰心了,一手撐住下巴,重新把刻刀撿了起來。

他大概是想氣她吧,反正後來她幹點什麽,他就依葫蘆畫瓢照學。秾華很生氣,受不了他這種幼稚的行為,幾次打算質問他,可是想起他平時的為人,又覺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來。他有時候真的叫人摸不著頭腦,好一陣壞一陣,分不清哪個才是真實的他。

到最後負氣,心說他不是愛學樣嗎,有本事繼續學呀。從勾片欄杆的間隙裏把腳伸出去,伸進了滔滔而下的雨裏,然後得意地看著他。

他挑起一邊眉毛,若無其事地調開了視線。秾華的得意僵在眼睛裏,突然發現真正傻的人是自己,她繡鞋淋得稀濕,他卻好整以暇刻他的花瓜去了。

她站起來,氣得直喘氣,狠狠剜了他兩眼,“來人,給我換鞋!”氣咻咻轉身進殿裏去了。

春渥臉上帶著詫異又無奈的表情,替她把濕了的鞋襪褪下來,嘴裏喃喃說著:“這是何苦呢。”

“他為什麽不上當?”她氣急敗壞地問春渥。

春渥擡頭看她,簡直像在看一個傻子,“官家怕沒有鞋替換吧!”

她終於嗤地一聲笑起來,腦子被水泡壞了才和他玩這種小把戲。他從來就不是肯吃虧的人,自己這樣做,在他眼裏又是傻事一樁。

“噯,我不要見他了。”她捂起臉,順勢倒在榻上,“贏不了就算了,還叫他看盡我的蠢相。我平常明明很聰明,遇見他就變得那麽笨,真是八字犯沖……”

春渥沒接她的話,但是另一個聲音響起來,“大婚前合過八字,我與皇後相得益彰,並不犯沖。”

她慌忙撐起身,頓時覺得尷尬,無措地整了整衣裙道:“官家今日逗留湧金殿,臣妾不勝惶恐。請官家稍待,我這就命人準備酒水來。”

他說不忙,沖她平攤開了雙臂,“朝服穿了半晌,該換了。可否有勞皇後?”

他面無表情,根本不容人拒絕。內殿又沒有其他人在場,她心裏緊張,磨磨蹭蹭過去,真紅大袖下的手指擡起來,有些猶豫,最後還是覆在了他的腰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