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兩只眼睛盯著我,我就有種要露餡的感覺(第3/7頁)

入夜的時候來了幾位尚宮,進殿裏又換簟子又換錦被,說是太後派來的,伺候官家與聖人安置。

這算什麽呢,洞房都過了,綢帕也拿去了,怎麽還來這套?帝後並肩站在一起,臉上顯得十分尷尬。

陸尚宮福了福身,笑道:“喜日子要連過三晚,這是禁庭的規矩。官家和聖人是夫妻,夫妻間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皇嗣要緊。天色不早了,官家和聖人早些歇下,婢子們也好向太後復命。”

今上不太自在,寒聲道:“這是叫我和皇後在你們面前寬衣解帶?”

幾位尚宮有些怯,交換了下眼色囁嚅:“婢子們是奉太後之命,不敢不從,請官家恕罪。”

秾華知道靠硬來沒法把她們轟走,便道:“官家和我都不習慣這樣,陸尚宮帶另兩位退到簾外,我為官家更衣,睡下就是了。”

殿裏的紗幔很薄很輕,後殿裏又點著燈,隔了一層不過朦朧些,大致也能看清。尚宮們不是一根筋的人,官家已經不快了,既然皇後發話,就順著台階下罷。趕緊應個是,卻行退了出去。

秾華有她的算盤,肩上的守宮砂不能讓她們看見,官家手臂上的傷口也不能露相,把人遠遠打發開,能掩則掩了。既然做戲給她們看,便顧不得他樂不樂意,替他脫了大袖,自己把長衣也褪了,兩個人一頭躺下,才見那幾位尚宮熄了外間的燈,福身告退了。

雖然相看兩相厭,到底是活人,昨晚糊塗著,一張床上睡就睡了。今天都很清醒,再躺在一起似乎不大好。秾華再三斟酌,打算去外殿,反正現在天熱,睡貴妃榻也可以。但他動作比她快,沒待她開口,不聲不響起身走了。

閑過了頭,日子很難熬。秾華簡直說不清自己是怎麽過的,吃了睡,起床後無聊便去他那裏看看,說些無關痛癢的話。帝王的威儀靠數不清的臣子和奴仆來烘托,那些都沒了,和普通人沒什麽兩樣。今上的脾氣還不錯,雖然話裏話外總夾帶一種奇異的試探。拋開這些看,他可以算得上是個溫和的人。禁中長大的孩子,無論心思深淺,血液裏天生有種優雅和高貴,即便靜靜坐在那裏,也令人覺得不容冒犯。

她害怕獨處,有時找不到話題,不知道怎麽搭訕,就一個人在寢殿裏走動。柔儀殿很大,從南走到北五六十步,她背著手踱過去,只要瞥見他還在,心裏就安定下來。

太後真是金口玉言,說關三日就整整三日,放他們出來已經是第四天的傍晚。柔儀殿的大門開開的那一刻,殿外侯了好些人,一見他們就俯首長揖,弄得將軍凱旋一般。

秾華有衣穿,已經萬分感激了。她心滿意足地整整浣花錦衫的衣領,重新擺出了典雅端莊的姿態。別過臉看今上,他意態閑閑,負手而站。經過三天相處,多少已經熟絡了,她臨走向他福了福,“臣妾回宮去了,官家莫忘了來看我。”

他沒有正面回答,目光挪向遠處,“去吧,好好歇著。”

春渥和正宮殿的尚宮上前攙她,她提裙下丹陛,走了兩步,慢回嬌眼,又呼官家,“我那唱詞可別忘了。”

今上終於轉過頭來,“知道了,走吧!”

她笑了笑,挺起胸膛,被一幫人簇擁著踏出了宮門。

夜裏春渥同她睡,細聲問她,“你和官家怎麽樣了?”

她躺在床上,高擎著兩手看她新染的蔻丹,聽見春渥問話,唔了聲道:“沒怎麽,我們沒有圓房。”

春渥支起了身子,“真的麽?那綢帕又是怎麽回事?”

“是他劃破手臂染的。”她縮了縮胳膊,左肩從領口拱了出來,“你看。”

她的守宮砂還在,燈火下紅得鮮煥。春渥有點慶幸,又有點悵惘,喃喃說:“官家是怎麽呢,果然身子不成麽?你這樣的容色,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三天什麽事都沒發生,真叫人納罕。”

她意興闌珊,十指交纏扣在腹上,皺著眉頭說:“娘,他比我想象的難對付。我以為百般開脫就能撇幹凈,其實一點用都沒有。這禁庭,或者說外面的世界,遍布他的探子。比方我和雲觀書信往來,還有孃孃當初入宮的原因,針尖大的事他都知道。”

春渥滿臉緊張,“那他為什麽還要封你為後?他不怕你害他?”

秾華淡淡挑了挑嘴角,“連皇帝都有可能被廢,何況皇後!我覺得他總是勝券在握,並不擔心我對他不利。他這人真怪,腦子同別人長得不一樣。回頭和金姑子她們知會一聲,讓她們萬事小心,可別叫他拿住了把柄。”

春渥長長嘆了口氣,“官家有很遠大的志向,這種人本來就深不可測。你同他為敵,我擔心你最後會害了自己。”說著頓下來,遲疑道,“不過我覺得……他可能有點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