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無力回天(第2/4頁)

我擠在他懷裏,感受他的心跳,聽著他均勻的呼吸,半睡半醒,祈禱黑夜再長一點,再長一點……可是光之女神依舊不緊不慢邁動她的步伐,將陽光灑滿各個角落。天亮了,夢該醒了。我搖醒他:“令韋,你該上班了。”他進浴室洗漱,手機響起來,一長串異國的號碼。她一定算好了時間,在他差不多醒來的時候,可是刀子所在的那個遙遠的國度呢,是不是好夢正酣?我輕輕按下紅色的鍵,音樂聲戛然而止,沒有再打過來。我籲出口氣,抱著衣服到外面的浴室沖洗,水花四濺,滿室氤氳,心中卻是如此的惆悵傷懷。我輕嘆出聲,有一種宿命般的無可奈何,他再好——終究不是你的。

他敲門,我關上噴頭,問:“怎麽了?”他說:“你還沒好?我馬上得走。”我愣了下,啞著聲音說:“知道了,那——你去吧。”聽著他走遠,將噴頭開到最大,水汽毫無顧忌飛流直下,砸在身上,燙得人連眼都紅了。既然如此,那麽,就這樣隔著門各自走開吧。相見不如不見。

桌子上放了一杯牛奶,還泛著泡沫,摸上去猶有余溫——他是如此的體貼。我坐在初升的陽光中一口一口喝完,外面晴空灼灼,白雲悠悠,秋意一天比一天濃烈——同樣,一天比一天蕭索冷凝。我找來紙和筆,一筆一畫地寫道:“令韋,謝謝你。我走了。”簡簡單單幾個字,卻將鋼筆尖折斷了。撫著斷裂的筆尖,有瞬間的痛徹心扉,接著起身,將紙條壓在玻璃杯下。從冰箱裏拿出一盒牛奶,一點一點傾倒,乳白色的牛奶發出甜甜的幽香。我低頭,發現素白的箋上有水滴的痕跡,一開始還以為是牛奶灑了出來。待出了門,發現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往下掉時,才知道白紙黑字上泛開來的是淚水。

我準備行李。趙靜看著我,問:“木夕,你這是——”我說:“大姐,我要回家。”她問:“那你以後不回來了?”我想了想說:“大概是吧。”這個地方,有那麽多的傷心事,心上千瘡百孔,滿目瘡痍——不想再回來了,永遠。她遲疑了下,問:“你一個人?”我點頭:“對,一個人。”她問:“什麽時候走?”我頭也不擡地說:“今天就走。”她走過來擁抱我,喊:“木夕——”聲音帶有幾分哽咽,依依不舍,愁腸百結。我也抱住她,說:“大姐,最近一段時間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我累了,想回家。即使沒人,回家看看也是好的。”盡管早已支離破碎,可是那裏有家的記憶,還有殘留的家的味道。

她擦著眼淚問:“木夕,那你以後呢?”我笑了笑,說:“大姐,你別擔心,以後總會好的,我相信。”她點頭:“是的,將來總會好的。我來幫你收拾東西。”她待我親如姐妹,不知道我究竟發生了什麽,卻從來都沒問過,真正有智慧的人。她拖出一個紙箱,問:“這裏面什麽東西?挺輕的,要整理嗎?”我說:“哦,那已經收拾好了,等下寄回去就可以了。”隨便收拾了幾件衣服。她問:“就這麽點東西?”我點頭:“都是身外物,其他的,不要也罷。”想帶的,都帶不走。

我站在樓底下朝她揮手,笑說:“大姐,別再送了,你回吧。”攔了輛出租車,直奔機場。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快速往後退去,看著眼前熟悉的景物一點點消失,仿佛將往日的一切慢慢地、慢慢地埋葬在呼嘯的風中。離飛機起飛的時間還早得很,我坐在露天休息廳裏翻閱最新的娛樂報刊,某某某和某某某喜結良姻,某某某又誕下一子,一片喜慶洋洋,國泰民安。清秋時節,金風玉露,雲隨雁字長,滿載豐收的喜悅,正該如此才對。我嘆口氣,放下報紙,擡首望天。長空一鶴,萬裏無雲,應該是出行的好日子吧?

趙靜打電話給我,急匆匆地問:“木夕,你還沒上飛機吧?”我有些奇怪,說:“還早呢,怎麽了?”她長籲口氣,說:“那就好,那就好。剛才宋先生發了瘋一樣來找你,得知你要走,臉色都變了,失魂落魄的,我真擔心他出事。”我十分著急,生怕他再出什麽事,那後果——我再也承受不了,惶恐地問:“那他人呢?現在在哪?”她嘆口氣,說“找你去了。”我一時無語,相見難,別亦難,一點西風,百花凋殘,黯然銷魂。她徐徐說:“木夕,不論什麽事,總要說清楚再走,是不是?”我緩緩點頭:“嗯,還是應該說清楚比較好。”

算了算時間,他現在正在來機場的路上的話,應該還來得及說再見。我怕他搶時間,容易出事,於是打電話給他:“令韋,趙靜跟我說了,你別急,時間還早。”他吼:“艾,你別走——就算走,總要見個面,說幾句話,你說過你不會不辭而別的——”說到後面,語帶哽咽。我咬著唇說:“好,我先不走,我等你來,見個面,道聲再見。”我走出來,緋紅的晚霞,滿天的夕陽,分外美麗,只是,又是黃昏,又是黃昏!我思之悵然欲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