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13頁)

經過了初七一夜的喧囂,初八清晨的分外的平靜,天際中透著微微的藍,仿佛越窯新出青瓷,瑩潔光潤。

袁敞無精打采的坐在花廳中,身旁茶釜中的泉水燒的“咕咕”的作響,他雙目無焦距的望著那茶釜,一動不動。

“在想什麽呢?水開了。”男子清雅溫潤的嗓音在花廳中響起。

袁敞呆愣愣的伸手就要去拿那茶釜,卻半途被一雙手攔住,“燒過了,撤了下吧。”來人吩咐道,玄色的衣擺滑過光滑的地板,暖陽透過窗紙射在衣袂上,衣袂邊緣泛起了淡淡的金輝。

“阿舅。”袁敞懶洋洋的叫了一聲。

來人見袁敞提不起精神的樣子,嘴角微勾,半靠在軟榻上戲謔道:“怎麽?昨天和陸家那丫頭玩的太累了嗎?”

侍女們上前,有的給男子洗手凈面,有的給他褪去身上的配飾、更換常服,有的跪坐於男子身後,散開男子的發髻,用沾了零陵香油的牛角輕輕的揉按著男子頭上的穴位,男子閑適的半閉起眼睛,琤琤的古琴聲在屋內中流淌。

“皎皎不在。”聽阿舅戳中他的痛處,袁敞神情更沮喪了,昨天他本來計算的好好的,等賞花宴一散會,就在外面等著皎皎,然後接她去燈會完,結果他在外面眼巴巴的等到好一會,才得到皎皎已經外出的消息。

王鈺望著懨耷耷外甥,手一擡,彎起的修長食指準確無誤的敲在了袁敞額頭,“我給你的功課,你做完了嗎?”

袁敞捂著額頭,來不及叫疼,聽到舅父的問話,頓時打了一個寒噤,“哈哈——”他幹笑兩聲。

王鈺接過丫鬟遞來的枸杞飲,輕啜了一口,見外甥這樣,他長眉一挑,“還沒看完?”

“全看完了!”袁敞連忙說道,“就是看的不太仔細。”雖然王鈺很疼愛袁敞,對他比對自己兒子還好,可袁敞還是非常敬畏王鈺,因為王鈺懲罰起自己來,也比其他疼愛他的長輩狠多了。

“有什麽想法?”王鈺將茶盞放在丫鬟遞來的托盤上,隨口問道。

王玨這個問題,讓袁敞沉默了好一會,王鈺也不催促他,只安靜的聽著琴伎彈奏的樂曲。這是王鈺這麽多年來的習慣,每次下朝後,他愛聽一會琴曲,靜坐上一個時辰後,才開始處理公事。身為掌管吏部和戶部的中書令,王鈺有時候甚至可能比皇帝還要忙。

袁敞看著王玨給自己的資料,是全國各地的戶籍資料,當然並不是全部,而是袁敞今年去過的地方的戶籍資料,“據雲南郡戶籍記載,雲南郡統縣九,戶九千二百,其中青蛉縣,戶六百,口二千八百三十一。從先帝迄今,兩位陛下仁慈,年年減賦稅,大宋休養生息多年,可青蛉縣十年間,不過長了百余口人。我今年去過青蛉縣,雖沒具體探查過到底有多少人,但肯定不止區區兩千人,一定是有人在私庇人口!”

“果然要出去走走才長見識。”王玨適時的誇獎了袁敞一句,小孩子嘛,還是要多以鼓勵為主。

袁敞臉一紅,“阿舅,您別誇我了,這事皎皎都知道。”

王玨笑著輕拍袁敞的肩,示意袁敞繼續說下去,他知道陸琉是把長女當兒子養的,會和女兒說些政事也不奇怪。

“阿舅,此風若增長,大宋危矣!如今大宋財政大半靠田租賦稅,然人口始終無長,大片的荒地無人耕作,而如今的大宋內有天災,外有外族虎視眈眈,少了賦稅、壯丁哪裏有什麽錢糧去賑災、軍士擊退外族?”袁敞一直知道目前各地的豪強和世家私庇人口,可他不知道已經嚴重到這個地步了,須知大宋大半稅收都靠了田賦,可如今人口大部分都被豪強庇下,這就意味著,大部分屬於朝廷收入的稅收,納入了各地豪強手中。

王鈺見袁敞如此說,微笑頷首,“那依你之意,應該如何解決呢?”

“先要從律法上入手,私逃故土者,罪及妻子!”袁敞擲地有聲的說,“對於一些人丁調零的大郡,最好是從人口大郡中遷移民戶。”

王鈺靜靜聽著,並沒有打斷外甥的話。

“但這些只能治療肌膚之疾,想要根治光靠律法遠遠不夠,尤其是故土難離,若強行遷丁只會弄巧成拙。”袁敞話音一轉說,“這些年陛下連年減租,賦稅已經比一些私稅要低許多,定有許多逃戶會想回故籍的,同時還可以推行屯田制!”

聽到外甥提起屯田制,王鈺饒有興致的直起身體。

袁敞越說越順,將自己這幾天的設想都說了出來,比如要讓朝廷將大量無主的荒地直接分給沒有田地的平民,朝廷可以租借耕牛給平民使用,同時征收一定的田賦……

王鈺越聽越欣喜,最後哈哈大小的拍著袁敞的肩膀,“好!好!果然是袁家的兒郎!子慎後繼有人啊!”子慎是袁敞的父親袁審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