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滾出去!都給我滾出去!”憤怒之極的聲音,夾雜著器皿落地的聲音,常山長公主院落內,侍從們一個個噤若寒蟬的站於廊下,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眾人目光無不同情的落在宮裏剛送來的五名宮娥身上。大冬天的,這五人就這麽直挺挺的跪在青石地上已經快半個時辰了。

“怎麽了?”陸言和侯瑩兩人是來找母親進午食的,卻不想還沒進院門口,就聽到母親在大發雷霆,陸言眉頭微皺了下問道。

“二娘子,這五名宮娥是皇後娘娘今早讓人送來的,皇後娘娘說蜀地山高路遠,郎君單獨上任,下人難免有照顧不周的地方,就特地挑了這五人在路上伺候郎君,這五人中還有兩人略懂些醫術。”下人們見陸言和侯瑩來了,松了一口氣,連忙說出了常山生氣的原因。

陸言掃了一眼地上的五人,年紀都在十五六歲左右,花容月貌自是不必說,最難得的是各個氣質溫文端莊,就算跪了許久,臉色發白了,身體也在發顫,可依然咬牙硬挺著,臉上也並無憤恨之意,陸言眉頭微微松開,同侯瑩一起入阿母的寢閣。

屋裏常山穿著單衣,氣咻咻的坐在軟榻上,屋內一片狼藉,侍從們跪了一地。

“阿母,你怎麽了?誰惹你生氣了?”侯瑩提裙避開了地上的殘片,輕盈的走到常山身邊。

常山見到女兒來了,神色略緩,可一聽侯瑩的問話,她怒氣又起,“還不是你那舅母,居然給你父親送了五個狐狸精來!她有那個閑心,怎麽也不給阿兄挑幾個妃子!”

侯瑩和陸言對視一眼,兩人可不認為舅母會平白無故的賜下五個宮女,定是皇帝阿舅的授意。常山何嘗不知,這件事和高皇後沒關系,定是阿兄的意思,可她不敢怪阿兄,只能怨到高麗華身上了。

“阿母,你別生氣了,舅母說的也沒錯,益州山高路遠,父親身體本來就不好,下人的照顧難免有不精心的地方,讓他單身去上任,您就放心?我瞧這五人也不像狐媚子,聽說還有兩個是醫女,讓她們伺候父親,你也不用擔心了。”陸言坐在了常山另一邊道。

聽女兒這麽一說,常山神情微動,阿澈身體不好,的確需要人精心伺候,“可是——”常山還是心有不甘,一想到這些人就是來和自己搶陸琉的,她就咽不下這口氣。

“阿母若是不喜歡,等陸世父回建康後,把這些人打發走就是了,就是幾個下人,您還犯得著和她們慪氣嘛。”侯瑩輕聲勸慰著常山,她和陸言一直不理解,阿母怎麽老是和那些侍妾慪氣?不過就是幾個玩物,有興致了招她們過來逗個趣、打發些時間,不耐煩了攆走就是,哪裏值得她一次次的發怒。

駙馬中陸世父從品貌才華,都屬於無可挑剔的,這麽多年正經的侍妾,也就大郎生母一人而已,余下的那些女人基本都是皇帝賜下的,在家養個幾年,等年紀差不多了,就放她們出去了。這樣的駙馬,阿母還有什麽不開心的?旁的駙馬哪個不是姬妾成群的?

“阿母,父親十五就要走了,他的行李您備好了嗎?”陸言問。

“有陸希在,還有我插手的余地不成?”常山冷嘲道,“我去不是添亂嗎?”

“您什麽都不管,阿姊若是還不管,那父親就真只能空身去益州了!”陸言沒好氣的說。

“你這孩子,怎麽和我說話的!”常山杏目圓瞪的怒視女兒。

“我對您說的都是真心話!”陸言懊惱的望著常山,心裏萬般苦惱,阿母怎麽就整天放著正事不幹,專計較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呢?“您才是陸家的夫人,給父親打點行裝的事,不應該是您做的嗎?”

“這些都要我費心,還要下人做什麽!”常山不以為然的說。

侯瑩和陸言無言以對,侯瑩拉了下還想說話的陸言,對常山笑道:“阿母,我們先進午食吧。”

“好。”常山點點頭,又想起這幾天陸琉難得一直在家,卻還是整天不見人影,“也不知道你父親在想什麽?收的弟子不是鬼子就是全家死絕的,他也不嫌晦氣!”常山恨恨道。身為陸家的夫人,高嚴和袁敞登門,理應拜見師母。但常山一向不許兩人出現在自己面前,覺得這兩人晦氣,所陸琉留兩人用飯時,也沒讓常山一起來,陸言和侯瑩也就陪著常山一起用膳了。

這下連侯瑩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她自己親爹也死了,同樣屬於阿母認為晦氣的範疇。

陸言和侯瑩陪常山進完午膳後借口要午睡,先回房了,阿母這些天脾氣不好,還是避著點好。兩人剛出門,就遇上陸希的派來了丫鬟,說是陸希請兩人過去商量賞花宴的事。

“阿姊。”陸言掀簾進來的時候,正好見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正站在簾外回話,陸希書案前擺這幾本賬冊,她身後整理出了一大片空地,上面鋪了幾層厚厚的地衣,阿劫正坐在地衣上,專心致志的玩著燕幾板。陸言撇嘴,“阿姊,你怎麽讓他在這裏?你不嫌煩嗎?”陸言到底年紀還小,缺乏耐性,最不耐煩就是哄孩子。她見陸希書案前,整齊擺放好、端正寫著“陸”字的賬冊,眼底閃過一絲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