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番外(第3/6頁)

太後驚惶失措,抓著頌銀說:“你瞧皇帝怎麽樣?怎麽總不破痘呢?”

這個沒法說,真得看老天爺的。她握緊了太後的手,“您是主心骨,您得扛著。暗室裏別去了,交給我,您還得應付那些大臣和宗親。”

孤兒寡母,撐起一片江山不容易。染天花是九死一生,要是病得重,別說麻子了,恐怕得聾了瞎了。眼下才六天,痘在皮下隱現,就和當初的金墨一樣。頌銀同兩個看媽輪流照顧,耗盡了心力。那屋子又不見光,進去就覺空氣沉悶,令人窒息。

“這麽的不成,別說是個病人,就是個身強體壯的,悶在裏頭也得出事。”她和禦醫商量,“要不給開一扇窗,要不給換個地方,東暖閣地方小,得讓主子喘上氣兒。”

禦醫們都不敢做主,還是太後發了話,讓開窗,把氈子四個角釘上,從經緯裏能流一點兒風進來,也是個疏解。

終於到了最厲害的階段,小皇帝開始痙攣,譫語連連,病勢一度很危重。頌銀是責無旁貸的,硬錚錚守了他兩夜。眼看著痘浮起來了,好在並不多,臉上星星點點幾顆,大多在四肢和軀幹上。大夥兒松了口氣,知道只要再熬上三五天,慢慢就會好轉了。

太後得知消息後且哭且笑,保命之余又慶幸,孩子還是頭光面滑的,不會有太大損傷。總算最後活著從暖閣裏出來了,皇幹媽功不可沒。太後知道無以為報,重提了讓玉的事,說在宮裏多待了兩三年了,問問她自己的意思,要願意出去,隨時可以出去。

頌銀道了謝,且顧不上這個,累極了,回圍房的路上幾次要磕倒。進門見桌上擱著一雙鞋底子,已經納好了,只是針腳錯落,間距也沒那麽好看。她拿在手裏端詳,不由失笑,這個容實,把她能幹的事兒全幹完了,要是生孩子能代勞,恐怕他也當仁不讓吧!

她長長嘆了口氣,說起孩子,是該生一個了。前頭因為小皇帝剛登基,大家夥兒都忙,她吃藥避孕了。現在社稷穩固,皇帝又出過花兒了,她就沒什麽可操心的了。

癱在床上,死過去一樣。從早上一直睡到日落,聽見城隍廟裏當當的鐘聲,也聽見容實的那群鴿子俯沖時,鴿哨發出的嗚嗚的聲響。

他回來了,看她睡著,悄悄又退了出去。他們是紫禁城裏唯一得特許可以生火做飯的,因為和西六宮還隔著一條金水河,對火燭上的控制不像內城那麽嚴苛。她睜不開眼,伏在枕上聽廚房傳來生火做飯的動靜,有時候不用宮女和蘇拉,就兩個人過日子,反倒有種溫暖人心的樸實感。她一直記得頭一回來這裏找陸潤,他在架子下伺候他的葡萄和花草,孑然一身,從容澹泊。只可惜飛不出高墻,否則他應該悠閑過著“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生活。

不知怎麽,最近總會想起他,他就像顆流星,不經意間光芒大盛,須臾消失,抓也抓不住。當初她說過要接他回去奉養的,沒想到最後她竟住進了他的家。她有容實陪著,人生不寂寞,他呢?在九泉底下好不好?

白天睡不安穩,在半夢半醒間徘徊,一點兒響動都會擴張得無限大。門又打開了,她聞到香味,閉著眼睛坐起來,容實見了發笑,“你和臉臉是失散多年的姐妹吧?上回她聞見鹿肉,從樹上砸下來摔了個大馬趴。您這是怎麽的?有樣學樣?”

她撅了嘴,“我餓了。”

他趕緊盛湯過來,絮絮說著:“我媳婦兒累壞了,快補補。你不知道,你在裏頭我多擔心你。那是什麽病症?要人命的!你生了幾個腦袋呀,這麽豁出去。”

她靠著靠墊嘆氣,“我是皇上幹媽,於公於私我都該照應他。現在好了,都過去了。”

他一勺一勺喂她,仔細看她的臉,“你這十來天留神,千萬不能發熱,我怕你過了病氣。城裏好幾個出花兒的,家裏有孩子的都帶出去避痘了,太醫院研制出了種痘的法子,能給孩子種,大人可不好使。”

她懶散問:“那痘怎麽種呀?種花種草似的?”

容實說差不多,“種在鼻子眼兒裏。痘漿和人乳中和了藥性,拿棉花蘸點兒塞在孩子鼻子裏,或者痘痂磨成粉吹進鼻孔,回頭發點兒熱,出點兒疹子,就算已經出過花兒了,這輩子不再得。”

她聽了感慨不已,“那時候金墨犯這個病,家裏差點兒塌了。等咱們孩子落地,長結實了就給種上,一輩子安逸。”

容實聽了心花怒放,“那咱們什麽時候生呐?你這會兒肚子裏有沒有?”

她任他在肚子上揉搓,往下一滑躺平了,笑著說:“還沒有呢,今兒起籌備,應該來得及吧?”

他聞言,把碗一扔跳上了炕。

她夜裏又做夢了,夢見自己在蘆葦蕩裏跑,滿世界蕭瑟枯黃,好像秋天已經來了。她跑了很久找不見出口,站下來定定神,這時候看見一個人遠遠過來,隔著一片水窪對她微笑。她一下子就認出來了,驚呼:“陸潤,你怎麽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