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下馬威(第4/9頁)

容大學士還得客套兩句,“昨兒得了消息,把家裏老太太高興壞了,忙了一宿,到早上才置辦妥當。時間倉促了點兒,不盡之處還請述明兄多包涵。”

述明道:“既然結親,萬萬不要見外才好。”邊說邊在人群裏查找,卻不見容實身影。半晌收回視線,慢吞吞敲了敲玫瑰椅的把手,“旁的不打緊,先換了庚帖再說罷,怎麽不見容實?”

容蘊藻道:“早起值上走不開,已經告了假,這會兒正趕來呢。”

侍衛處的人,行動不像放了官的那麽隨意,述明對容家兩個兒子都有印象,大兒子沒什麽可說的,天妒英才了。小兒子呢,今年十八,在上書房伴著二阿哥,前不久抽調乾清門,升了頭等侍衛。歷來內廷侍衛都需要輝煌的出身,他日朝廷棟梁都從這群人裏頭選。容實以前在粘杆處頑劣,後來進了內廷,幾次相見都很恭勤有禮,看樣子心長實了,錯不到哪裏去的。

“也是湊在上頭了,叫哥兒費心。”

容蘊藻忙說:“是他哥子的事兒,原就應當的。這麽著,庚帖容後,咱們先過過禮。我也不太懂這個,請了專給人說陰親的先生保媒。這裏的事兒辦完了,我們回去也張羅起來,迎了大姑娘的靈位,通告容緒一聲。到落葬那天,大姑娘送進容緒墓裏頭,他們小夫妻在一處有了伴兒,我們當爹媽的就踏實了。”

述明點頭,“是這話。”陰媒遞禮單過來,他轉手給了頌銀,“別忘了跟來的人一應都要打賞。”

頌銀應個是,不聲不響提著袍子往外去了。

所有聘禮都放在院子裏,喜事拿紅綢妝點,白事配的是白綢,所以看上去淒淒慘慘,沒有半點熱鬧的氣象。她低頭看了看禮單,金銀玉器,喜餅盒子菜,倒是誠心誠意來結親的。可是人不在了,禮數再周全都是空的。她垂著兩手,站在擔子中間哭了一回,想起以往姐妹多和睦,金墨抽冷子一走,她覺得沒了依仗。本來縮在後頭挺好,現在事事要她扛起來,心裏很有重壓。所幸容府上辦事穩當,除了一份總的單子,每個箱籠裏另有報單,核對起來不費事。

她擦了眼淚叫人揭蓋子,邊上丫頭替她打傘,她捏著禮單報讀,“福壽如意一對、羊脂白玉壓發一雙……”底下嬤嬤核準了,說個有,看完一箱就查點另一箱。統共有十八擡,果真是照著活人的事兒辦的。

天冷,手指頭凍得沒了知覺,冷風直往袖籠裏鉆。頌銀擡起指尖放到唇上呵熱氣,隔著茫茫的一團白霧,見有人繞過影壁進來了。她站直身子看,想是容家二爺吧,戴著紅纓結頂暖帽,穿一身端罩,箭袖的邊上還描著金鉤紋,瞧著十分貴氣考究。哥兒倆的相貌應該是差不多的,頌銀多看了他兩眼,心想見到容實,就能猜著容緒是什麽樣了。可惜那領上狐毛出鋒長,遮住了臉的下半截,只看見英挺的兩道眉,一雙藏著千山萬水的眼睛,微微一漾,雲海奔湧。

她心頭蹦了蹦,不明所以,但總算可以松口氣了。起先實在怕阿瑪光圖聯姻硬說好,坑了金墨,現在看過了人,大致有個數,回頭好和老太太、太太回話。

不過這人長得真不錯,就是瞧不見嘴,看不清臉上輪廓。她掖袖立在一旁,他從她面前經過,大約發現她在看他,腳步漸漸慢了下來,回眼一顧,視線停在她臉上,“你是述明的閨女?”

他的聲音很好聽,清透如山泉,她也看清他的五官了,感覺很難找到合適的詞匯來形容他,他和她以前見過的所有人都不同。可生得再好,沒有禮貌照樣令人不喜。容家求著要結親,親事成了,他哥哥討了她姐姐,就算街坊見了也沒有直呼她阿瑪名字的,他算怎麽回事?述明叫得還挺順溜。

頌銀不太高興,賭氣說是,“我是述明的閨女,你是容蘊藻的兒子?”

他分明愣了下,不由細瞧她一眼,不過沒再逗留,轉身跟著小廝往花廳裏去了。這時嬤嬤核對完了,輕聲說:“回二姑娘的話,都清點過了,不差。”

她嗯了聲,“那些隨行的人,每人賞錢兩吊。把禮單送老太太過目,就說一切順遂,請老太太安心。”

婆子領命去了,她轉頭看花廳方向,心裏不願意再見那個無禮的小子,可金墨不在,庚帖還得她代姐姐接下來。她吸了口氣擡腿上台階,進門見阿瑪和容大學士都愕著,有點不尋常。再看那個容實,脫了端罩,露出裏面石青色的曳撒來,肩頭是四爪金龍,膝襕上橫織雲蟒,竟然是個黃帶子。

頌銀吃了一驚,他是宗室的人,看來她先前認錯了,他並不是容實。

她有點慌,惶然看她阿瑪,述明顫巍巍掃袖,紮地打了個千兒,“家下正舉喪,不吉利得很,王爺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