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下馬威(第3/9頁)

及到天光大亮時都吹打起來,鐃鈸嗩呐響徹雲霄。頌銀忙過一陣子才打算歇歇腿,又有人來報,說容家請了媒人,上府裏過大禮來了。

人在棺材裏躺著,媒人上門來了,其實真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兒。好在未到接三,親戚朋友還沒登門,急急料理了,也免得別人看在眼裏,背後說嘴。不過頌銀不大願意理會這個,“報給老爺和太太吧,這事兒我不管。”

仆婦聽了只得道是,回身往抱廈裏通傳去了,讓玉站在一旁看她,“怎麽不管呐?這也是大姐姐的事兒。”

頌銀擡頭看天,“料著沒什麽要張羅的,大概就是遞個庚帖過定。阿瑪先前問過大姐姐的意思,說願意,既這麽順理成章,等下葬的時候再忙上一通就完了。”

讓玉掖著兩手嘆氣,“我記得上月二太太做壽,大姐姐私底下還和我們打趣,說將來要找個能扛會提的女婿,沒想到一眨眼功夫,人沒了,女婿倒來了。”

姐妹兩個卷著袖子擦眼淚,頌銀擦得顴骨發燙,拿手當扇子扇起來,便扇邊說:“我可不能哭了,頰上生疼。你幫我看看,破皮了沒有?”

讓玉扒著看,頌銀的皮膚真是好得出奇,人家姑娘要擦粉,她不必。她是天生的粉腮,遠看近看都是粉撲撲的。別人每月領了月例得花一半在脂粉上,她沒有這項開銷,一盒膏子全解決了,很省錢。

讓玉牙癢癢,湊手掐了一把,“沒破,就是有點兒紅,給腌漬的。”

她垮著肩又嘆氣,“好在沒在太太奶奶們跟前,要不哭起來更沒完了。桐卿呢?”

讓玉朝抱廈方向看了眼,“四傻子在額涅身邊,年紀小不懂事兒,說害怕,叫姑奶奶拿煙袋鍋子敲了頭。姑奶奶罵她沒良心,自己姐妹怕什麽的。”

頌銀想起金墨彌留的時候,大家站在遠處瞧她,她內熱得厲害,臉燒得很紅。皮下痘出不來,都擠到一塊兒了,看上去有點浮腫,和原先比起來可算面目全非,難怪四丫頭害怕。

“人活著講究漂亮,死了誰還顧得上!”她長籲短嘆一番,外面雪沫子撒鹽似的,被風吹進來,撲在臉上冰涼。她看著人來人往,撫了撫手臂跺跺腳,“天兒真冷!”

讓玉說:“前兒我看你那嬤兒頂著一腦袋鴨毛從你房裏出來,你又薅鴨毛了?馬褂做成沒有?我知道有拿絲棉填塞的,就是沒見過用鴨毛的。你可別亂折騰了,那東西洗完味道太熏人了,再這麽著我真和你分院兒了。”

頌銀沒當回事,“多洗兩水就沒味道了,等我回頭給你做個坎肩,起夜披上保管不冷。”

讓玉最容易收買,許她點好處果然不吭聲了,難怪阿瑪說三丫頭不能進內務府,進去準是個巨貪,這話批得很有道理。

頌銀偷閑站了一會兒,本不想去接待容家人的,最後沒能逃脫,還是給叫進了花廳。

其實非讓她去,是有用意的,因為容緒不在了,交換庚帖由他們家二爺容實代勞。佟述明的意思,不單是死了的孩子要結親,活著的只要合適,也可以發展一下。叫她去,是為了讓她先過過目,心裏好有個底。

頌銀進花廳的時候容家人還沒到,述明讓她坐,“你額涅眼下沒主張,只好偏勞你。容蘊藻說了,不拿紙活兒糊弄,那些聘禮,你要照著禮單上一樣一樣比對好,越是這種親,越是馬虎不得,沒的委屈了你姐姐。等事情定下了,該給她的妝奩別少,全讓她帶去,老太太問起來,也好有交代。”

頌銀道是,又和阿瑪說起送三的細節,問用多少和尚喇嘛,路徑怎麽安排,正商量,哈哈珠子站在檐下喊了聲:“回事!”

述明往外看,站起身說:“人來了。”

頌銀跟出去迎接,領頭的容大學士一襲青袍褂,後邊跟著一溜家仆,擡著十幾擡白綢妝點的箱籠進門來。見了述明先拱手,熱絡地叫了聲親家,“您是我的恩人,這回我的心可算按回肚子裏了。”

述明拱了拱手,“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裏頭請吧!”

容蘊藻進門來,錯身見個姑娘沖他蹲安,他停下打量了兩眼,“這是二姑娘?”

述明說是,“家下事兒現都由她幫著料理。”

容大學士不能像太太們似的可誇一句能幹孩子,只是頻頻點頭,表示贊許。

頌銀很有禮,上門就是客,哪怕先前不怎麽喜歡人家的做法,到了家裏就不能怠慢,這是旗人的待客之道。不管有多忙,當著客人的面刷洗杯盞,拿新茶泡上,沏好了送到客人面前,恭恭敬敬說一聲:“請中堂喝茶。”

容蘊藻頷首,“謝謝姑娘。”雖然並不怎麽看中佟家的包衣出身,但對佟述明教養孩子的手段很是佩服。如此一來結完親也沒什麽可擔憂的了,起碼這位姑娘就很看得過眼,是個百裏挑一的好人才,將來給了容實,不算委屈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