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把自己賠進去了,真是天意。(第5/6頁)

不知為什麽,蓮燈哭起來,難過得無法自抑。似乎並不是為父母的感情波折傷嗟,是別的。辰河的那句“相愛的人天各一方”,勾起她無限的感傷。她沒有愛過什麽人,卻奇異的感同身受,自己也說不清是怎麽回事。

就像心裏塞滿了窩囊氣,終於找到個豁口宣泄一樣,她痛痛快快哭了一場,然後擦幹眼淚說:“我這就吩咐人去辦,把我阿娘送到阿耶身邊去。我封了公主後不知在忙些什麽,到現在連耶娘的靈位都沒有供奉,實在太不孝了。只是我對我阿娘的事知之甚少,神龕上怎麽寫呢?”

辰河道:“四娘是阿耶的孺人,姓唐。不過我曾經聽阿耶說起過,四娘本沒有姓,唐是當初家主的姓氏。四娘的小字叫茹仙,回回語中有明亮清晰的意思。”

她擡起眼來,“我阿娘不是漢人麽?”

辰河搖了搖頭,“你阿娘是古回回國後裔,回回滅亡後,祖輩在姑臧被人奴役,一直到那個大族被抄家為止。但對於你阿娘的出身,阿耶一直不願提起,如今你要為她設靈位,我覺得應當讓你知道。”

之前因為《渡亡經》的緣故,她母親的身世也常被人拿來做文章,阿耶三緘其口也是有原因的。其實他倒覺得大可不必,回回國那麽多人口,豈能人人和《渡亡經》扯上關系。現在塵埃落定了,她的那些不愉快的記憶也都摒棄了,現在與她細談她母親的身世,沒有什麽不妥。

她對這些不甚在意,知道神位上該怎麽寫就夠了。又同辰河閑聊一陣,仆婢進來通傳,說使君到了,辰河站起身道:“我先出去支應,你好好打扮打扮,洗個臉,敷上點粉。看你臉色不佳,再擦些胭脂就好了。”

蓮燈笑起來,“阿兄怎麽和傅姆似的!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辰河出了院門,她悵然坐了一會兒,把玉竹枝重新戴起來,那塊鐵片收到妝匣裏。坐在銅鏡前篦發綰髻,照辰河的吩咐裝扮上,隨手撚個花鈿貼在眉心,左右照照,氣色果然改善了些。

關於那位節度使,她實在有些尷尬。那天進宮回絕過,不知是聖上沒有把話傳到,他的態度還是照舊,來拜訪過兩次,她都以身體不適為由推脫了。難為他百折不撓,辰河邀他,他便又來了,她再不賞臉,似乎有點說不過去了。

她換了件衣裳往前,辰河請他在涼亭賞花喝茶。她從小徑上過來,遠遠看見他,他穿著寬松的羅衣,束著髻子。她腳下放慢了,擰起眉頭思量,總記得曾經有那麽一個人,能把羅衣穿出道骨仙風的味道……

他們在亭裏向她招手,她搖了搖扇子。提裙上台階,盛希夷還如那次在宮中一樣,很快下來接應她,兩手前後虛扶著,以防萬一。她入亭子,對他淺淺一笑,“你前兩次來,我都沒能相見,真不好意思。”

盛希夷很大度,“是我來得不湊巧,我也怕你嫌我麻煩,一次次來……我只是不放心你的病症,現在都好了嗎?”

她說好了,“也沒什麽大毛病,就是春困夏乏,懶病犯了。”說著偏過頭吩咐廝兒,“今天怪熱的,把席設在這裏吧,這裏涼快。”

廝兒領命去了,辰河和他聊西域風土人情,蓮燈倚著亭柱聽他們說話,都是極斯文的人,談吐文雅,讓她想起辰河為她設過的相親局。局上也是一幫文人雅士,吟詩作畫、奏樂取樂,後來不知什麽緣故,不歡而散了。

她的記憶就這麽古怪,到了某個階段突然中斷,再要想,怎麽都連接不上。罷了,想不起來就不想了,她托腮聽他們說起西域的儒家,多少舊族為避戰火在河西走廊安家落戶,出了哪位領袖,有了多大的成就。都是男人的話題,她竟也聽得津津有味。

辰河是個識趣的人,留在這裏只為緩解尷尬。一頓飯後氣氛輕松活躍起來,他就想著該騰出空間給他們獨處了。

“下半晌有人給我送手劄來,我得親自相迎,就先告辭了。你們二位接著談吧,談談希夷的牡丹。愛花的人性情溫和,我們殿下有時候急躁,兩個人在一起可以取長補短,這倒很好。”說著起身拱拱手,“阿妹,我這就去了,你好生款待貴客。”

蓮燈知道他是想促成,站起來送到台階上,請他走好。

盛希夷的口才不錯,辰河不在了也不會顯得冷清,他同她聊一些女孩子感興趣的話題,比如養鳥和秋千,甚至還有波斯工匠做金線的工藝。蓮燈聽著,仍舊有些溫吞的樣子,似乎不怎麽感興趣。他悄悄嘆了口氣,復重新抖擻起精神,笑道:“上次說給你送牡丹花苗,因你一直在病中,到現在都沒有辦成。你稍等,我命人回去搬幾株來,伺候得當,來年花盤能有銅盆大呢!”

其實她對養花養草外行得很,他要逗她高興,還不如抽刀與她切磋兩局。她想提議,最後到底忍住了。畢竟現在身份不同,不允許她再舞刀弄棒了。轉頭看見九色探頭探腦,心裏一高興,招它過來,問佳人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