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要在人前叫你的名字,放大嗓門喊臨淵。

她一哭他就慌了,忙卷起袖子替她擦眼淚,但也有他自己的道理,“不能全怪我,要是你不來相親,本座也不會想出這樣的主意。明明我們已經結了盟,你怎麽能背信棄義呢。”

蓮燈氣不打一處來,廣袖拂得獵獵作響,“你壞我名聲,叫我日後怎麽見人!”

“那就不要見了,待我們回到長安,你就留在神宮裏,誰也不知道碎葉城發生的事,有什麽關系。”他討好地笑了笑,把圭筆遞給她,“你要是不高興,也寫上你的名字好了,我不嫌棄。”

她狠狠奪過筆,抓著他的手指在那整潔飽滿的指甲上用力蹭了好幾下。可是舉起筆,卻不知道應該寫什麽,到底是彌渡、蓮燈,抑或是安寧。

前所未有的難過,她想不起來她是誰,一個沒有記憶的人,所有一切都是他們賦予的。有時候她甚至懷疑自己只是個孤魂野鬼,被召喚到了這具身體上,其實她誰都不是。

她把圭筆擲在了一旁,提起裙角下了台階。沿著小徑往回走,太陽熱辣辣在頭頂燒灼著,她站了很久,光天化日之下,怎麽還不將她照得魂飛魄散?

他追上來,怕她曬傷,舉著袖子為她遮蔭。她在他袖籠散發出的郁郁香氣裏擡起頭,“現在阿菩在哪裏?”

國師想了想,“大概回老家了吧!”

她哽咽了下,“為了騙我,在鳴沙山畫了兩年的壁畫,這份恒心倒值得欽佩。”

他把視線調到了別處,支吾道:“也不盡然是為了騙你,他本來就受了情傷,遁到關外避世。救了你之後他很高興,覺得終於有了個伴,你去長安後他心灰意懶,不久後也離開了。”

她苦澀地牽了牽嘴角,“還同我訂下三年之約呢,結果人面不知何處去了。”說著扔下他,垂頭喪氣走進了一片花蔭裏。

辰河的確是個好兄長,他怨恨的情緒全在國師身上,知道自己年幼的妹妹鬥不過這老妖,再見到她時並沒有責怪她。

兄妹倆個坐在窗前消夏,他把剝好的葡萄遞給她,一面道:“我同他們解釋過了,說國師是位表親,專愛開玩笑,他們聽了便不見怪了。”

他是溫雅誠實的人,偶爾撒一次謊,那些老友都深信不疑。蓮燈抱歉地擠出個笑臉來,“對不住了,阿兄。”

他說不要緊,“我知道你的難處,怪只怪阿耶,對權勢過分癡迷,把你攪進漩渦裏來。”

她低下頭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問:“出兵的日子定下了嗎?幾時?”

辰河道:“再過五日,定在八月十六,讓兵士過完了中秋就開拔。”

她知道事情不可能有轉圜了,勝也好敗也好,聽天由命吧!她說:“阿兄會隨軍一同出征嗎?”

辰河搖了搖頭,“阿耶要我領兩萬人駐守碎葉城,不論前方戰況如何,碎葉城是根基,不能落入別人手中。安西都護經阿耶遊說,目下也動搖了,集結了五萬人馬加入,這樣算來有十三萬之眾,糧草軍餉還需我在後方供給。”

十三萬張嘴,還有無數的戰馬,該是多大的消耗,這筆帳算來令人心驚。她皺眉道:“糧倉裏有儲備麽?如果緊急征調,恐怕很難為繼。”

辰河道:“河西走廊處處有糧倉,這點倒不必擔心。待過了扁都口入關內道,長安亦在不遠,碎葉城的軍需足夠應付了。”

所以準備做得很充分,定王的反心也不是成型於一日兩日內,就如他所說,被發配碎葉城三十余年,沒有一天不在盤算著怎麽回到長安。蓮燈只是嘆息,“阿兄,我還是覺得有些懸……”她不知道怎麽勸說他們,說國師另有所圖嗎?她沒有確鑿的證據,況且定王也未必願意聽。她只能告誡辰河,“朝廷對阿耶戒備久矣,不可太信任國師。萬一他是受今上委派,阿耶會落入圈套,那十三萬大軍會順勢被收編,豈不是大夢一場?”

辰河聽了有些訝異,“你是這樣看的嗎?你與國師……”

這算窩裏反吧,說出來怪不好意思的,一邊是心上人,一邊是父兄。雖然她到現在還不能適應郡主的身份,但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親人遭難。

她臉上尷尬,潦草笑道:“我不過是防患於未然,阿兄聽過則罷,若覺得有理,千萬放在心上。”

辰河道好,“我會把話帶給阿耶,請他定奪。”

她嗯了聲,開始盤算應該帶上什麽隨行。辰河放下茶盞疑惑道:“你要一同出征?這樣不好吧,你一個姑娘家……”

她擡了擡手,“我已經決定了,阿兄不必多言。況且我一向不是養在深閨的,讓我在王府枯等消息,我也耐不住。再說曇奴會隨軍,我就更沒有理由留下了。”

辰河還是希望她三思,畢竟打仗不是兒戲,一旦交戰刀劍無眼,她身在其中恐怕會有閃失。但是她這些年在外已經練就了獨立果斷的個性,拿定了主意就很難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