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以為你沒臉見我,沒想到你臉皮這麽厚。

失去一些東西,人會變得更加大無畏。以前她還會考慮事後能不能脫身,因為牽掛國師,想和他一起隱居在洞窟,有個看上去很美好的未來,就務必要保重自己。現在和他分開了,這樣也好,無牽無掛的,可以一門心思去完成她的目標。

曇奴還是覺得遺憾,“如果他把解藥留下就好了,你忘了吞過他的毒,如果有負於他,會腸穿肚爛的。”

蓮燈這才想起來,他們之間還有這層牽扯。其實真的很不公平,她不能負他,那麽他若是傷害了她呢?上次他還說等時候到了,自己也會吞藥對她忠誠,可是一直沒有兌現,以後不知有沒有這個機會了。

她垂下頭,很落寞,“沒關系,我不辜負他,這個藥就不會發作。”

“可是這樣你怎麽嫁人?”曇奴急道,“半路把你拋下,卻要你一輩子守著承諾麽?”

她聳了聳肩,怕曇奴難過,反過來開解她,“就算他沒有拋下我,我也不能嫁給他,所以他在不在都是一樣的。”

曇奴被她弄得無話可說,氣惱之余越發心疼她。女人陷進愛情裏和男人不一樣,男人隨時可以全身而退,女人一愛便是一生。

好在蓮燈不是個心窄的人,她痛痛快快休息了幾天,等到頭不暈時下地來,換上了短襦長裙,說要往定王府去,去做灶下婢。

曇奴心裏沒底,“你現在的身體怎麽進王府?進去了又能如何?”

她忙著綰頭發,看看鏡子裏的自己,很覺得滿意,“現在正合適,我身體虛弱,就算他們要試探,我的手腳跟不上腦子,他們看不出我練過武。軍營裏想接近他,必須是他身邊的人才能辦到。後宅不一樣,他要吃要睡,機會就多多了。”

曇奴聽了只得點頭,“既然你都想好了,那今日就去碰碰運氣。不過定王府不那麽好進,還得我來替你引薦。”她整了整她的腰帶,略頓了下又道,“此去有風險,你要做好準備,萬一定王已經知道了底細,我們這回無異於自投羅網,沒有機會逃跑,唯有一死。”

蓮燈心裏當然有數,她自己是無所謂的,只是擔心連累了她。曇奴卻一笑,“我的命是你救回來的,我欠著你呢。別說讓我為你死,就是永世不得超生,我也沒有二話。”

那口鈿裝橫刀在刀鞘裏待了太久,該見見天日了。她把刀取出來掄上一圈,蓮燈掖袖看著,眼裏有淡而哀傷的笑。

簡單收拾了兩件衣裳,蓮燈隨她往定王府去,守門的都是定王帳下死士,乍一見曇奴,驚得目瞪口呆。曇奴向他們揖手,“請為我通傳主上,屬下活著回來,向主上請安。”

校尉仔細辨認她,喃喃道:“果真是曇奴……”揚手命人入內通稟,復低聲道,“你怎麽還活著?”

以前也算是朝夕相處的同僚,問這話,倒像盼著她死似的。曇奴看到這座王府便忍不住想作嘔,但眼下既然選擇回來,就要配合蓮燈演好這出戲。她含笑道是,“我墜馬後被人救了,所幸命大,活到今天……龐校尉別來無恙?”

大概沒有人能理解她為什麽要回來,死士都是亡命之徒,一群活了今天沒有明天的人。只有苦於不能脫離這個組織,沒見過去而復返的。她當初被遺棄,也算經過九死一生,為什麽不找個地方安安穩穩過下半輩子,還沒吃夠以前的苦嗎?

龐校尉沒有說出口,眼神卻像看傻子一樣。別過臉嗯了聲,見裏面通傳的人出來了,帶了定王的召令,便比了比手,請她進去。

蓮燈跟在她身後,欲上台階時被攔住了,曇奴忙道:“她是我的恩人,我特帶她來面見主上。”

校尉疑惑地審視了蓮燈兩眼,一個十幾歲的,看上去有些羸弱的女孩,似乎不具備什麽攻擊性。但必要的搜身還是需要的,確定她身上沒有利器,方放她們入內。

曇奴對這裏很相熟,領著蓮燈上了遊廊。定王每常見底下人都在復來亭,這庭院的名字看似有情,實則冷血。她擡頭仰望檐下牌匾,略頓了下,舉步踏進了長亭。

蓮燈挎著小小的包袱亦步亦趨跟著,不好四處張望,只拿余光睃視。定王府不是她想象中的漠上大家的布置,遙居關外,常懷思鄉之愁,所以這裏是最正統的長安格局,有威武的門庭,也有精巧的蓮花瓦當。她去過李行簡府上,區區的禦史中丞果然不能與親王相提並論,定王府的戍衛大約可以同龍首原一較高下,十步一名披甲的兵卒,太陽下曬得滿臉油汗,活像廟裏的泥菩薩。

府裏很靜,只見仆婢來去,沒有任何聲響,廳內隱隱傳出說話聲,高談闊論著當下時局。蓮燈擡頭看,穿過直欞窗,見一個華服的男人面南端坐著,看樣子應當就是定王。

先帝有十幾個兒子,今上行二,定王行十六。兄弟間年齡相差懸殊,今上垂垂老矣時,定王不過四十來歲,正值春秋鼎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