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番外(第3/3頁)

他的手,撫了撫我的後背,這次倒是真有了些安撫的意味。

或許他也是怕,怕這位新登基的弟弟真借著酒醉,做出什麽出格的事。

所以他真的就站在這裏,等著我。

想到這裏,很多過去的事都慢慢從回憶裏湧出來,那些求而不得,所嫁非想,所娶非想的日子……他獨自一人在王府中是如何渡過的?這一晃眼,竟這麽多年過去了。

“成器,我在想——”我輕著聲,告訴他,“好像已經過了一輩子那麽久。閉上眼睛,我還能想起皇祖母,想起婉兒,想起仙惠……很多人好像都還活著。”

“每日晨起,宜平都會伺候尚未睡醒的我穿衣梳洗,然後上妝。

閑下來的時候,皇祖母總會讓我和婉兒一起,左右兩側陪著她,聽她隨口講講政事,或者說說詩詞歌賦。

那時候,在我眼中,天下也是太平的,皇族也是和睦的。那時候,在我眼中,每日惦記的就是能多看你一眼,盼著能和你多說上幾句,盼著……”

“盼著,能盡早賜婚,與我舉案齊眉,多生幾個孩子?”他的聲音溫柔的仿佛當年太液池的碧水,還有那倒影在碧水中的銀月。

“那時我才十二歲……”我不得不提醒他。

“十二歲?是有些小,不過文德皇後出嫁時也才十二歲。”

他說著,又笑了聲。

我恍惚覺得這句話如此耳熟,待想起是在何處聽到時,才猛地臉紅起來,推了推他的胸口:“走了。”月下窗邊,他眸色清澈如水,靜靜地看著我:“走?去何處?”

我知他有意,卻也無可奈何。

只能擡起頭,隨著他的目光,輕聲玩笑:“天涯海角,只要不是這宮中,哪裏我都會陪郡王去。”他愣了一愣,竟也有了一瞬的失神,旋即笑了:“倘若你不是武家縣主,而我不是李家郡王,或許早就可以遠走他鄉了。”

遠走他鄉。

去哪裏?去那些歲歲年年向大唐進貢的附屬小國嗎?

我的思緒也隨著他的話,變得有些浮動,過了會兒,聽到樓梯上有人輕輕咳嗽了聲。我擡頭,看到眼睛紅得像兔子一樣的今日新皇看了這裏一眼,勉強笑笑,繼續沿著樓梯走了下去。很快,就聽見雁塔下傳來一陣請安的聲音。

新帝登基,人人賣力。

可這宮中,這短短十數年,已經換了多少皇帝?

誰又知道百年後,千年後,這困住多少李家武家人的宮殿會是誰的?

“永安。”他低下頭,輕輕地,將他的下巴頦放在了我的肩上,用我所聽到過的最溫柔的聲音喚我。我嗯了聲,感覺他偏過頭,有些孩子把戲地貼在我耳垂上,輕輕地念出了一句話:“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我心頭一跳,竟仿若回到當年,輕著聲音,重復著當年回答他的話:“永安曾聽聞郡王自幼才氣過人,這種尋常的句子,怕是幾歲就已爛熟於心了。”“哦?”他笑,用嘴唇輕吻住我的耳垂,有些玩世不恭地追問著:“關於本王,縣主還聽聞過什麽?”

窗外,清風徐徐。

皇帝一行已經走遠了,這裏除了守門人,就只剩了我們兩個。

我閉上眼睛,真的像是回到了最初。

在狄仁傑拜相宴上,安靜笑著的他和情竇初開的我。

延和元年,睿宗下詔正式傳位於太子,李隆基即皇帝位,改元先天。先天二年,太平公主謀反,被誅,改元開元。

自此,開啟了大“開元盛世”。

開元四年,因避玄宗生母昭成竇皇後之諱,李成器改名為憲,晉封為寧王。

至開元二十九年,寧王李憲薨,玄宗哀痛特甚,“號叫失聲,左右皆掩涕”,次日下詔謚曰“讓皇帝”。

同年,玄宗李隆基任用安祿山,結束了長達二十九年的“開元盛世”。

“宮中喋血千秋恨,何如人間作讓皇。”

——《遊惠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