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致命傷(第4/4頁)
“人想死的時候,顧不得考慮這些啦。”
“純屬不正常啊。”
“是的,女人不正常。”
“挺可怕的。”
重村說完,想起老板娘時常說自己挺可怕。
“一定是老板娘往自己心裏裝得太多啦。”
“因為她不是那種愛發牢騷的人啊。”
“她要是活得再馬虎點兒,也許就不會那樣死了。”
對於這種說法,重村覺得能夠理解。也許是隨著年齡增長,她那種循規蹈矩且一絲不苟的性格,把自己逼進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她那麽痛苦,不會不留下遺書吧?”
“我不這麽認為。”
友子是瓜子臉。她用罕見的、斬釘截鐵的口氣說。
“正因為她太痛苦,所以沒能寫成遺書。”
“可能是這樣的吧。”
“想不開的東西,用文字表達,連十分之一都寫不出來。”
她這樣說,重村也不得不首肯。現在自己想出的這本書,所述的內容連一半也沒表達出來。何況人在求死而驚慌失措的時候,不會把所思所想都寫下來。
“要是寫不了,就幹脆什麽也不寫。”
“也可能是徹底想開了,才那樣做的吧?”
重村能理解獨處的寂寞,卻不能理解那種自尋短見的勇氣。
“我做不到自裁,可總覺得能理解那種厭世的心情。”
“她可能深夜突然醒來而陷入寂寞。躺在被窩裏想著想著,就不能自持了。”
“我認為是這樣。”
“所以,像被什麽追趕著一般地從被窩裏爬出來,發瘋般地取出利刃。”重村眼前即刻浮現出當時的場景。
京都的那個夏夜,街上的嘈雜聲漸漸隱去。老板娘一個人手持利刃,從二樓的臥室沿著階梯慢慢走下來。
數小時前鋪著席子的房間裏還充盈著客人和藝伎們的歡笑聲,現在已鴉雀無聲。
京阪的電車已經停運,左邊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車站的三束燈光。黑暗的深夜中,只有鴨川在靜靜地流動。
此時此刻,老板娘面對的只有孤獨。
這樣活著有什麽意義呢?自己盡最大努力地工作、賺錢,想要得到什麽呢?難道就這樣慢慢地老去嗎?
周圍沒有人。
就在老板娘難解自命題的一瞬間,她突然將刀對準了自己。
老板娘在殘存的一盞燈的昏暗光線中,面對著刀。
突然,切生魚片的長刀對著老板娘喊道:
“就這樣死了吧……”
老板娘被喊叫聲所吸引,悄然把刀抵在胳膊上,一陣冰涼的感覺頃刻襲來。老板娘下決心死掉,爾後換上白色的長襯衣,用細腰帶牢牢捆住雙腿。
她在心裏想:不管多麽痛苦,即使打滾折騰,也要保持下擺的整齊。
重村想象到這裏,恍然大悟地仰起頭來。
“可能臨死前,老板娘還在猶豫吧?”
“就是再想死,死前都會猶豫的。”
重村有點嘆息般地做了一下深呼吸。
“現在的富井什麽情況?”
“關著門。與她分居的孩子曾來過,說要把店賣掉。”
“是嗎。”
“老板娘就這麽隨意地遠去啦……”
“讓人感到寂寞無助啊。”
當重村這樣嘟囔時,京阪的電車又跨過鴨川,拖著長長的光線尾巴疾駛而過了。
[1] 京都的街道名。
[2] 京都市與鴨川並行的南北走向的街道。
[3] 京都的街道名。
[4] 地名,指京都市東山區以八坂神社為中心的一帶。
[5] “京阪電氣鐵道”公司的簡稱,“京”是指京都,“阪”是指大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