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特效藥

圓乘寺大夫在K診所工作一段時間後,想自己開個診所,和街上的人們做進一步的交往。後來開辦了一個有幾個醫學科室的向島診所。

有一天下午六點,快到吃晚飯的時間了,東向島一丁目服裝店的老板戶浪源三郎,快步跑到圓乘寺大夫開設的向島診所,大聲疾呼:

“大夫!大夫!不得了啦!”

圓乘寺大夫正像往常那樣結束診療後,走進右側的醫務室,一邊看電視上的專業力士相撲比賽,一邊就著“梅壽司”送來的鮑魚、鰤魚片慢慢飲酒。

金秋九月,剛剛過半,涼爽的微風從敞開的窗戶外徐徐吹進來,隨風飄來隔壁的金太郎姐姐彈奏的日本三弦樂曲聲。這對圓乘寺大夫來說,正是個一刻值千金的愜意黃昏。

“大夫,大夫……”

源三郎熟悉診所的情況,沒去值班護士所在的診室,直接趿拉著拖鞋出現在圓乘寺大夫面前。

“什麽事兒?夠吵的。”

圓乘寺大夫右手端著酒盅,側過頭看了一眼戶浪源三郎,又將視線投射到電視上。他期待自己偏愛的貴乃花日本著名相撲力士,第六十五代橫綱。1972年出生於東京。下一個上場,不想讓源三郎糾纏住。

“大夫,別看相撲啦,人快要死啦。”

“你說誰?”

聽說人快死了,圓乘寺大夫不由得問道。

“民子。”

“民子?”

屏幕上的人們突然呐喊起來,節目現場的觀眾慷慨激昂。圓乘寺大夫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又瞥向電視。

源三郎也喜歡看相撲。他無意識地安靜了片刻,很快又想起救人的事兒。

“大夫,人快要死啦。”

屏幕上貴乃花的上手摔成功,已將對方推倒在場地邊上。圓乘寺大夫再次回轉頭問:

“那個民子是……”

“我老婆。”

“你老婆?”

圓乘寺大夫一瞬間張大了嘴巴,很快又鎮靜下來。

“她怎麽啦?”

“剛才突然說很難受,感覺心如刀絞,一下子就栽倒了……”

“現在哪兒?”

“在家中的起居間裏。”

“神志還清醒嗎?”

“手腳亂動,直喊‘難受、難受’。”

人們常說呻吟的病人不易救活,手腳亂動的病人馬上會死,施救的可能性小之又小。應該說這有點虛張聲勢,但不管怎樣,肯定是不正常。

“好,我馬上去。你先回吧!”

圓乘寺大夫不能再看著電視喝酒了。

“拜托!大夫!”

源三郎把手舉到額前,做出合掌的樣子,然後跑了出去。

圓乘寺大夫曾經給源三郎的妻子看過幾次病。最近的一次是幾天前,她右胳膊被蚊子咬傷,局部感染化膿。後來又說頭疼,來取過藥。

都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毛病。

她每次來這裏診療,都要跟圓乘寺大夫閑聊一會兒,圓乘寺大夫不知道她叫民子。

好像醫生記病症要比記名字更清楚、更紮實。

“哎,我要出診啦!”

圓乘寺大夫輕聲喊道,爾後穿起褲子和短袖衫,到隔著走廊的診室露了露面。他喝了不到一合合是日本的容積單位,每合等於0.180千克,十合為一升。酒,眼周就有些發紅,讓人感覺像個鄉下大叔。然而,五年之前,他還是個像模像樣的大學講師。

本來,圓乘寺大夫到平民居住區極小的診所工作,並沒有特別的理由。可能就是討厭大學的工作氛圍。或許是他想直接與社會上的平凡人密切接觸,汲取民間的文化營養,故而從擺弄權威的大學附屬醫院辭職。

或許醫生本來就是一種行蹤不定的職業。

“要出診嗎?”

正在看周刊雜志的圓臉護士仰起頭來問道。

“要去戶浪先生那兒。他太太突然倒下了,說是很難受。”

“怎麽啦?”

“不知道啊。出診包裏放著強心劑嗎?”

“我馬上檢查一下。”

“也許是胃痙攣。也放上點麻藥!”

“那位太太今天中午還在面包店裏見過……”

“發病好像很突然。”

源三郎的妻子在這一帶較有名,沒人不認識她。據說是十五年以前,源三郎在日本橋的裁縫店裏與她邂逅,兩人一見鐘情。她是個身材苗條且眉清目秀的美女,在平民居住區裏少見。

她年已三十六歲,比源三郎小八歲,芳華雖逝,風韻猶存。即使穿著連衣裙出去買東西,也比平民居住區的那些大嬸們引人注目。

大家都說源三郎太瘦小,其貌不揚,配不上她。源三郎獨自擁有一家服裝店,收益也頗豐,但好像仍然在太太面前擡不起頭來。

“喂,走吧!我帶著聽診器。”圓乘寺大夫催促護士。

“穿著白大褂就行嗎?”

“唉,沒事兒。”

從醫院到源三郎的家,步行只需兩三分鐘。診所沒有車,其實在這一帶有車也用不上,道路太窄。而且這裏不是單向通行的路,就是車輛禁行的路,坐車反而更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