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終章(第3/5頁)

朱瑄接過話頭:“昔唐朝太宗淩煙閣,二十四功臣圖上,一列趙國公長孫無忌,二列河間王李孝恭,三列萊國公杜如晦,四列鄭國公魏征,五列梁國公房玄齡……而到了父皇這裏的功臣錄,則該是第一內閣首輔柳朝明,第二戶部尚書沈奚,第三左都禦史蘇時雨了。”

“不對,皇兄偏心。”朱瑾道,“兒臣以為,論政績,蘇大人其實可以排在舅父前面。”又是一嘆,“可惜蘇大人不願做官了。”

朱瑄亦遺憾點頭:“是,昨日我與瑾兒去府上拜別,聽蘇大人說,都察院的事物,他已全數轉交給了柳大人,明日便會離開南京城。”

蘇晉致仕後,左都禦史的職務又空了出來,眾臣原以為朱昱深會自後輩禦史中提拔,誰知朱昱深卻道:“柳昀,你曾任禦史逾十載,左都禦史一職,朕一時想不到合適人選,你便先擔著罷。”

想來也是,這個職務太重要,滿朝上下,除了柳朝明與蘇晉,找不出第三人。

朱瑾問:“父皇,您會效唐時太重,建淩煙閣,築功臣碑麽?”

身後功德碑矗立雨中,朱昱深離開前,又看它一眼。

盛唐自貞觀起,迎來百年盛況,天下承平,萬國來朝,以至於後世人人提起盛世,都要提一句盛唐,提一句貞觀。但玄武門血流成河,李世民殺李淵李元吉,誅殺李元吉五個兒子,也隨著這個盛世被銘記在了青史與後人心中。

後世提起盛唐,說無可企及的繁華,無語倫比的尊榮,到末了,也會嘆一句凋敝後的瘡痍,皇權背後的肮臟,提起貞觀帝唐太宗,說他英明治世,千古一帝,卻也要替他奪位弑兄的殘忍,屠戮親人滿門的惡毒。

可青史之所以為青史,其中因果,又有誰能說得清呢。

效仿也罷,不效仿也罷,這個盛世,終究是自己的,是當下萬民的。

而是非功過,且留待後人評說。

雨勢漸漸歇了,朱昱深看著功德碑,不置可否:“再說吧。”

雨水當真已細了很多。

蘇晉等在都察院中,看著自檐頭滑下的雨,在心裏辨著時辰。

守在一旁的禦史為她換了第三回茶:“蘇大人,柳大人今日恐怕是趕回不來了。”

禦駕遷都在即,前兩日,太仆寺卿的整理行裝,在後院裏挖出一箱金子,這事被都察院得知,太仆寺卿連夜潛逃,在白屏縣的宅所被緝拿,太仆寺卿位居四品,茲事體大,柳朝明今日離京,正是為此案而去。

其實柳昀正式接替左都禦史一職,應該是遷往北京後,如今還在南京,此事應該由蘇晉料理。但蘇晉明日就該走了,此事柳昀不管,蘇晉便走不了。

而蘇晉到底是晉安舊黨,與朱南羨糾葛太深,她既已致仕,在南京多留一日都是不妥。

蘇晉看著窗外的雨,想了想道:“我再等等吧。”

想親自與他道個別。

一時暮色四起,雨已止,天邊霞光萬丈,為天地萬物都鑲上一蓬暗金。

行囊已收拾好,曾經蘇府的下人一半散了,一半隨翟迪去了北京,蘇晉只留了覃照林與覃氏在身邊。

雨歇了又落,深夜淅淅瀝瀝,交錯著傳來更鼓聲。

蘇晉終究沒能等到柳朝明。

想想也是,從宮裏去白屏縣,少說也要三日往來,這才一日余,柳昀這樣事事公務為先的性子,怎麽可能半途折回。

她在都察院湊合歇了一夜,翌日晨,撐著傘往宮外走,行至承天門,意外聽到一聲馬匹嘶鳴,蘇晉擡目望去,竟是安然。

安然下了馬,隔著雨朝蘇晉一揖:“蘇大人,柳大人去白屏縣的路上,想到或來不及趕回為蘇大人送行,特留書一封,讓安然為蘇大人送來。”

信紙潔白,上頭只有短短四個字:見字如晤。

蘇晉一看便笑了。

是了,見字如晤,何須別禮?

這些年她與他同在朝中,一心守志,日日見,時時見,爭執過,合盟過,力排眾議一起與滿朝文武極力相爭過,到了今日,這多出來的一面見與不見又有何分別呢?

誠如青樾所言,倘是有心人,天涯海角亦能共此時。

安然的目光落到蘇晉的傘上,見傘柄上刻了一個“昀”字,愣了愣道:“蘇大人竟在用了。”

蘇晉道:“是,前些年就開始用了。”

傘原本就是用來遮雨的,再珍貴的傘都該如此。

蘇晉撐傘回到蘇府,天已放晴了,覃照林與覃氏已等在馬車上,他們此行是要往西北,途中要在俞州城外的驛站停留月余。

自去年開春,朱昱深昭告天下要遷都後,蘇晉便不再與朱南羨去信了。帝王心深似海,饒是朱昱深曾有諾齊帛遠在先,蘇晉不敢輕信他一定會留朱南羨的性命。

她不願朱南羨因她而暴露自己的行蹤,她只願他能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