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二三五章(第2/3頁)

他沉默許久,心中越來越悔。

當年蘇晉落難,朱南羨自焚於明華宮,他因隨沈奚去了武昌府,避開此劫,隔年回京,得知昔同黨之人死的死,散的散,心中愧疚實不亞於沈奚。

今日再見晉安陛下,本該是大喜至極,誰料卻因自己一時失察,竟令陛下身份曝露,再一次陷入險境。

翟迪想到此,一時之間羞憤難當,快步步去朱南羨跟前,撩開衣擺,伏身跪下,一開口,聲音都哽咽:“臣——罪該萬死——”

朱南羨知道翟迪心中有愧,可今日之事哪能苛責他?

誰能料到早已賓天三年多的仁宗皇帝還活著?就連朱晉安自己,在當年打落燈油的一刻,也從未抱有一絲生的僥幸,直至今日,也不知當初柳昀究竟為何相救。

他看著翟迪,靜靜道:“不怪你,起身吧。”

翟迪猶疑片刻,心知眼下不是請罪的時機,還有許多事亟待處理,於是應聲而起,再朝朱南羨施以一個深揖,轉頭沉聲吩咐:“把客棧的門守好了。”

客棧的門方才就被朱南羨合上了,裏間變故乍起,一下靜了下來,外間的官兵雖狐疑,卻不敢硬闖。

而留在客棧裏頭的人見連自京裏來的三品欽差大人都拜了朱南羨,雖驚疑不定,亦無有不跪的。

姚有材跪在盧主事身後,整個人更是抖得如篩糠,他早猜到這個南護院身份可疑,萬沒想到竟會是先帝陛下,如今看來,哪怕是沈奚沈大人在此,恐也保不住自己性命了。

很快,官兵便將客棧的門把守好。

盧主事依舊淚眼婆娑,翟迪看他一眼,對一名衙差道:“把你的刀給本官。”

握刀在手,徑自步去盧定則跟前,翟迪的眼神與聲線一並涼下來:“盧主事,你究竟安的什麽心?”

方至此時,盧定則才感受到一絲懼怕,可他聽舒聞嵐之令,只能依命辦事,是以答:“下官……不解翟大人言中之意。陛下還活著,咱們君臣重逢,這不是大喜之事麽?”

翟迪冷眼看著他,不欲再與他廢話,雙手一並握住刀柄,慢慢擡起,使勁渾身力氣,揮斬而下。

鮮血噴灑迸濺,有一瞬,迷了翟啟光的眼。

他想起他高中解元那年才十七,本是前途無量,誰知他好賭的兄長貪了父親治病的銀子,令老父身死,他氣不過,失手弑兄,爾後改名翟迪,重新考取舉人,卻不敢再考進士,怕風頭太盛引來懷疑,只得入都察院做一名巡城史。

錦繡前程一朝覆滅,心中不是不恨的。

本以為要一生蹉跎,未想蘇大人竟找到自己。

她說:“你很好,我記住你了。”

她說:“本官看中你的堅韌,周密,見微知著,本官問你,從今往後,可願跟著本官?”

她還說:“如今朝廷各方勢力林立,日後必不可能一馬平川,倘若鐵鎖橫江,錦帆沖浪,你我或許會倒在洪流之下,但日後,若有我蘇晉一杯羹,必不會短了你的一勺,若有我蘇晉一寸立足之地,必不會少了你的一分。”

蘇晉知道他的過往,依然願意重用,於翟迪而言,這不僅僅是知遇之恩,更賜予深陷混沌的他一份希望。

他無以為報,只能守著一個“忠”,至今依然。

盧主事的頭顱骨碌碌滾落在地,翟迪滿身是血,整個人如修羅一般。

他很平靜,聲音不大,恰恰落入客棧內每一個人的耳中:“都記住了,今夜在雲來客棧,你們什麽都沒聽見,什麽都沒看見,若叫本官知道你們中,有誰膽敢將今夜之事對旁人說道一個字,盧定則下場,就是你們的下場。本官連戶部的六品主事都敢殺,不在乎手裏多添幾條性命。”

翟迪知道,殺一儆百只是下下策,今夜瞧見朱南羨的人太多,此事遲早瞞不住。但,哪怕能用盧定則的頭顱為朱南羨拖些時候,令謠言慢些散出去,令晉安帝及時自蜀中脫身,平安活下來,他不在乎為此賭上自己的仕途與性命。

外間已開始落雨,翟迪斬了盧定則,提著刀,打算將姚有材一並宰了,未想朱南羨從旁一攔,說:“暫留此人,他與屯田的案子有關,還說上頭的人是青樾,你帶回去細審過後再作處置。”

翟迪聽聞沈奚之名,一時意外,立即收了刀,應道:“是。”

又命衙差放了梳香三人,正欲請示朱南羨日後打算,忽聽客棧外,有一人叩門道:“翟大人,蜀中余禦史命人送來一封急函,請翟大人無論如何立刻就看。”

翟迪詫異,余禦史是他親信,今日才見過,不記得有何事如此緊急。

待官兵將急函送到他手上,拆開一看,臉色突然大變。

蜀中風雨不大,然則自錦州出,越往外,雨絲越急。

及至到了川蜀與湖廣的交界處,重山峻嶺之間,風雨已成奔雷之勢頭,聲聲嗡鳴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