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二三四章

朱南羨眉頭微蹙,迅速步去窗前一看, 只見數名衙差舉著火把將客棧團團圍住, 更遠處還列著幾行官兵,看樣子, 像是隨欽差來的。

他是早已“賓天”之人,無論來的人是誰,認出自己終是不妥。

朱南羨如是想著, 從行囊裏取出一身鬥篷。

外間又響起此起彼伏的呼喝聲,原來是官員等不及, 差衙役來喚門了。

如今的雲來客棧被江家包下, 除了翠微鎮的人, 便是客棧裏的夥計。

得到大堂,人已差不多到齊了, 朱南羨放眼望去,指使衙差清點人數的是姚有材, 他身旁的兩人, 一人是戶部的盧主事, 一人是左軍都督府張僉事。除此之外, 還有一個五官端正, 右眉有塊小凹痕的官員立在略後方, 他模樣年輕,氣度卻十分從容, 正是翟迪。

大堂的方桌被挪去一旁, 數張椅凳拼接在一起, 但副都禦史大人不坐,其余人等便不敢落座。

少傾,人數清點完畢,姚有材聽聞少了兩個,高聲問:“那個姓蘇的跟他的護衛呢?”

“回大人,蘇榭有要事,與覃護衛一起出去了,去向不知,說是晚些時候回來。”晁清答道。

姚有材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環目一掃,目光落到朱南羨身上:“南護院大半夜的照著個鬥篷,不嫌悶得慌?”然後吩咐,“來人,把他的鬥篷摘了!”

朱南羨見翟迪出現在此,正擔心蘇晉今夜的接待寺之行,一時分神,陡然見兩名衙差上前來摘自己的鬥篷,未及反應,擡手就擋,電光火石間,一人的手臂便被他反撇去身後。

“反了你了——”姚有材見此情形,欲喚人將朱南羨擒住。

晁清道:“大人,大人有所不知,南護院今夜偶感急症,怕將病氣過給旁人,是以才罩著鬥篷。”

“果真?”

“是。大人若不信,可問客棧的夥計,今夜客棧還請過大夫。”

姚有材心知這姓南的護院無緣無故罩著鬥篷必有蹊蹺,若照以往,他非逼著他揭了不可,但眼下不一樣,一旁立了位欽差,一名京官,一名都督府僉事,也罷,左右今晚也不是沖他來的,姑且放他一馬,做個“講理”的人。

於是擺擺手,令衙差們退下,然後看向江舊同,道:“江老爺,本官今日已將當年你買通官府,令江延逃役的事稟明給了——”轉過身,朝翟迪施以一個深揖,“自京裏來都察院副都禦史翟大人,你可知罪?”

江舊同面色灰敗,雙膝跪在地上,其實自看到姚有材再次找來,他便料想到這一出了,再顫了顫,磕下頭去:“稟大人,草民知罪,但是姚大人,欽差大人,草民當年行賄官府,實乃一人所為,江延彼時年少,並不知情,實非故意逃役。大人們要治罪也好,殺頭也好,可否只懲處草民一人,饒過小兒的性命?”

“你家公子的逃役罪如何定刑,翟大人是禦史,自會明辨正枉。”姚有材道,看江舊同輕易認了罪,一揮手,幾名衙差會意,瞬時就將他擒下。

朱南羨心中狐疑。

姚有材真正的目的是侵占翠微鎮的桑田,因此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拿江延逃役的事脅迫江舊同。

可現在,他竟來了一計釜底抽薪,將逃役的事直接稟明翟迪,擺明了不給江家活路,姓姚的是不想要桑田了?

不對,朱南羨想,這背後一定另有圖謀。

朱南羨心知該暫時救下江舊同,至少不讓他落入姚有材手中。

可他一旦出聲,必引人起疑,若只翟迪一人在還好,偏巧戶部的盧主事與都督府的張僉事均認得自己。

於是只好緘默不言,任衙差將江舊同拿了去。

姚有材又道:“本官今日來,另有一樁要事。你們翠微鎮的鎮民,從前多是山民,後來伐林成田,做了桑民,戶籍卻不清不楚。而今,恰是大隨每十年一回的戶籍清點——”

他說著退後一步,拱手朝上,跟身旁的盧主事恭敬拜了拜:“戶部的盧大人清查蜀中戶籍時,發現你等人中,有兩人的戶籍尤為不妥,原就不是蜀中人,後來落了戶,戶上卻只寫是昔武昌桃花汛的災民。”

環目一掃:“木阿香與木雲熙在何處?”

梳香受了傷,原在人群後頭站著,聽了這話,吃力走出來,虛弱應道:“回幾位大人的話,民女與侄兒籍貫江南,後來一家人搬遷入湖廣,連逢數年桃花汛,流離失散,後來落戶蜀中,不知戶籍上,哪裏出了問題?”

梳香與雲熙的戶籍,是沈奚親自落的,絕無可能出差錯。如今盧主事來找茬,只有一種可能——醉翁之意不在酒。

難不成是得知了雲熙身份?

朱南羨心頭一緊。

“問題就出在你等曾是三年前武昌府的災民。”盧主事答道,“當年湖廣桃花汛,災民□□,除卻寇匪罪犯不提,其中,還有兩名朝廷要緝拿的欽犯,正是一名女子與一個半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