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二一八章(第2/3頁)

然此問出,柳朝明卻沒答。

其實他知道言脩想問的究竟是什麽。

可他不在乎。

免蘇時雨的流放苦役,是陷於諾;救朱南羨的性命,其實,亦是陷於諾。此諾雖非彼諾,救他們二人或許還有別的說不清道不明的緣由,但,皆是因為他與他們各自的因緣果報,至於他二人之間如何,與他何幹?

柳昀便也只答了這麽一句:“與我何幹。”

大年初一,隨宮各處都冷清,行至墀台,難得的熱鬧起來,卻不是佳節的喜慶,而是一種繁忙與匆促。

昔景元帝與晉安帝已十分勤政,好歹年關三日不論政務,而今這位新承大統的永濟皇帝,才初一,就趕著要議國事了。

誠然,整改內閣事關社稷,提早議定章程,趕在開朝前定下來,於朝政行事有利無弊,是以眾臣雖有疑,卻無異議。

距定好的辰時還有一刻,朱昱深正自謹身殿內批折子,吳敞在殿門外聽內侍稟完事,回來奏道:“陛下,方才是攝政大人打發過來的公公,說攝政大人從東側門過來,有些趕,待會兒直接去奉天殿,就不來謹身殿先見陛下了。”

朱昱深筆頭一頓,眸中似有若無閃過些什麽,很快重新落筆。

吳敞看他神色平靜,試探著又道:“聽說攝政大人早上是趕著送人出宮,是以晚了,來稟事的公公說,因罩了個鬥篷,沒瞧清送的是誰,老奴猜,可能是哪個進宮給攝政大人拜年的官員,哦,聽說是病了,身上有股藥味兒。”

朱昱深看他一眼,淡淡收回目光,過了會兒,道:“你消息倒是靈通。”

吳敞像是受了什麽褒獎,惶恐道:“陛下謬贊,稟事的公公說,攝政大人送人離宮時,沒遮著攔著,他不過是見著什麽就回稟什麽,老奴也是有一句學一句。”

這句話聽著平淡,仔細思量,什麽叫“沒遮著攔著”?

言下之意,他柳昀已目無君上,在這宮裏橫行無忌了麽?

朱昱深將筆一擱,看向吳敞:“朕記得你識字。”

然後揀起禦案旁一折詔書,遞給他:“你幫朕看,這上頭的名字可都寫對了。”

吳敞應諾,展開一看,竟是今日整改內閣的第一步,官員任免。

奇怪原說要變更提任的幾名輔臣卻沒動,柳昀依舊是首輔,原來蘇時雨的位子,倒是由舒聞嵐頂上了。

吳敞不解。

陛下這是何意?留任沈奚,提拔舒聞嵐,保柳昀首輔?

提舒聞嵐,應該是信任之意;留下沈奚,大約當真盼著他能管戶部。可,這二人既與柳昀不那麽對付,何故要保柳昀首輔位呢?他已是攝政了。

雖則說兼聽則明,但柳昀已是攝政,權勢滔天,若再繼續兼任首輔,雖非相,地位更勝過相,這樣一來,他一人足矣壓過所有異聲,還怎麽兼聽,怎麽明?

吳敞覺得難受。

這就好比被人打了一棒又給了口蜜,打得不重,蜜也不甜,卻讓人又疼又癢又沒滋味。

他正琢磨,恍惚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已捧著詔書思量太久了。

訥訥擡頭,則見朱昱深一臉平靜無瀾地看著他,那雙眼,深邃似夜下江海,幾乎可以洞穿一切。

吳敞手一抖,手中詔書“啪”一聲落在地上。

他慌忙撿起,磕頭道:“陛下恕罪,老奴知錯了,老奴知錯了——”

朱昱深卻沒理他,目光落在手裏的折子上,批閱得仔細,仿佛身旁根本無人一般。

這時,外頭一名內侍來報:“陛下,沈國公求見。”

外頭是清淡而透亮的春光,沈奚信步走來,只覺這春暉也落了他滿身。

他已換上國公朝服,上頭松與鶴還有冬日的霜雪意,可他見了朱昱深,一臉笑吟吟,眼裏卻有吹面不寒的楊柳風。

“昨日吃了酒,睡過頭來,臣來給姐夫拜年。”他說著,拱手比了個揖,彎腿就要行稽首禮。

花架子拿得十足,仿佛還是昔日的沈青樾。

朱昱深安靜地看著他,片刻,也淡淡一笑:“不晚,來得及時,起身吧。”

沈奚應言,目光自跪著的吳敞身上一掃而過,也像是沒瞧見他,又笑嘻嘻地道:“昨日吃完酒手抖,打灑了姐夫禦賜的酒,青樾回去一直愧疚難當,在樹根子下刨了一夜,把七歲那年釀的第一壇酒挖了出來,二十年的陳年杏花釀,權當給姐夫賠罪。”

說著,就欲吩咐宮外的內侍把酒拿進來。

朱昱深道:“先放著,待會兒要議事,不宜飲。”又道,“你既提前到了,陪朕一起去奉天殿罷。”

沈奚應好,又笑了笑:“還是姐夫想得周到。”

二人自謹身殿往奉天殿而行,一路本無言,走到墀台轉角,卻聽朱昱深忽然道:“朕打算,擢舒聞嵐入內閣,把蘇時雨的缺補上,你怎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