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二一二章

沈筠走後不久, 朱弈珩領著一行侍婢進入謹身殿, 瞧見朱昱深肩頭的傷,往一旁掃了眼,內侍應諾,匆忙退下, 不過須臾,便請來太醫院的院判。

朱弈珩對朱昱深拜下:“臣弟請陛下安。”

朱昱深沒應聲。

他整個人很靜,深而默,與素日的譫妄不同,直到收拾內殿的宮婢拾起折斷的紅纓槍,才出聲:“別動。”

一殿的侍婢俱是一愣,下一刻,全都哆哆嗦嗦地埋首拜下。

身患癡症, 不識人不記事的新帝忽然說了話。

常在深宮伺候的人, 知道參破秘密的後果是什麽。

所幸朱昱深沒有要將他們“封口”的意思, 只補了一句:“拿來給朕。”

裂成兩半的紅纓槍,槍|頭只余尺長,握在手裏, 朱穗便拂過手背。

不多時,內侍吳敞稟報道:“陛下,禮部羅大人與吏部的曾大人聽說陛下受傷,來謹身殿探望陛下了。”又補充, “聽說還有事請奏。”

朱弈珩代朱昱深答:“宣。”

羅松堂與曾友諒一同朝朱昱深行了禮, 羅松堂率先朝龍榻上覷了一眼, 見陛下正閉目躺著任院判包紮傷口,先開口:“十殿下,方才老夫聽說,皇後娘娘今早因先帝賓天,悲痛至極,說……不想做這個皇後了?”

朱弈珩看他一眼,沒答話。

羅松堂又道:“可先帝曾留詔說,倘他病逝,年號即月就改,登基大典亦當即月就行,國不可一日無君。眼下年號未立,後位又沒了著落,我禮部與太常寺接下來的儀制連個著手處都找不著,您看是否要去請示兩位太妃,另立中宮之主?”

也無怪他要當著朱昱深的面問這些話,事關國祚大統,要議必得有皇帝在場,哪怕癡了。

誰知話音落,整個謹身殿落針可聞,羅松堂覺出一絲異樣,剛要轉頭去問曾友諒,半臥在龍榻上的新帝緩緩張開眼,答了一句:“不立中宮之位,朕便不能登基了?”

羅松堂一下愣住,還在想這話怎麽如此耳熟,等到反應過來,才與曾友諒一齊噗通往地上一跪,:“回陛下,臣、臣唐突,臣不是這個意思。”

天大的秘密攤開來擺在眼前,一個字都不敢多言。

傷口已包紮好了,朱昱深掀開被衾,一旁的內侍為他將龍袍批上:“年號今日擬定,後位仍立沈氏。”

羅松堂有些琢磨不透朱昱深的意思,想問,又不敢問太細得罪他,只得道:“是,那老臣將皇後娘娘請回宮?”

朱昱深仍語焉不詳:“不必,隨她吧。”

然後看向曾友諒:“曾尚書何事要奏?”

“回陛下,是這樣,新帝登基,要大赦天下,以及升任一批有政績的官員,以彰仁德。赦天下一事已由刑部與禮部辦了,只待開年宣旨。及要升任的官員,吏部也已擬好名錄,交與都察院趙大人核查,然而,畢竟是新朝,這批升任的官員內,該有一到兩人位至高品,這一二人的人選,臣有些拿不定。”

所謂的高品,還非三品二品這麽簡單,縱觀先頭兩朝,景元年間的謝煦與孟良,晉安年間的蘇晉與沈奚,無不位極人臣。

這些人都是陪著皇帝一路走來的功臣,因此,按說到了朱昱深為帝,第一該升任的是柳昀,可他已乃攝政兼首輔,再往上升除非封王。

雖然宮裏還真有人揣測柳氏要出一名異姓王。

“朕聽聞,青樾已在回宮的路上了?”片刻,朱昱深道。

曾友諒狐疑,不明陛下為何提沈奚。

沈青樾一直是東宮黨,朱憫達倒台又扶朱南羨上位,陛下不將他梟首已算寬宏仁德了。

“回陛下,是,沈大人赴武昌後,為築堤一事宵衣旰食,入秋前,已將當地災民安置妥當,也召集了工匠,於十一月開始重築堤壩。先前他來信說,要等開了春才返回京裏,後不知怎麽,至這個月初,忽然將築堤的後續事宜交給了翟禦史,馬不停蹄地往京裏趕。臣等去信他也沒回音,只聽沿途幾個驛站的人說,沈大人是星月兼程,大約年關節左右就能到應天府。”

朱昱深道:“升遷當看政績,晉安年間,除柳昀外,為朝政殫精竭慮者有三人,龔荃,蘇時雨,沈青樾。龔荃已封爵,蘇時雨罪名在身,按下不表,青樾自升任戶部尚書,內閣一品輔臣,為西北,北疆,東海,三方戰場募集軍餉錢糧、戰馬,解決湖廣水患廣西旱災,安撫災民,而今又統籌安排重築堤壩,令揚子江一帶汛情得以緩解,國之棟梁之才,不可不行封賞。”

“他既已是一品輔臣,待他回來,再賜,一品公爵位,晉封沈國公。”

羅松堂與曾友諒從謹身殿退出來,一路無言。

直到繞開奉天殿,下了墀台,出了正午門,羅松堂才憋不住問了句:“老曾,你說陛下他這是個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