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一八七章

是“全憑處置”, 不是“全憑做主”。

柳胥之看著柳朝明,淡淡道:“你起身吧。”

然柳朝明只是跪直身, 並不起。

他自小便是這樣,心中若有什麽念頭生了根,縱是無情無果無往無終,也會拿出無轉移的姿態。

柳胥之又道:“古來婚娶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恩師去世得早, 這些年無人為你做主,乃為父之過,上京前為父已自罰過。”

柳朝明微微愣神。

柳氏家風嚴苛,這樣無後的大罪, 哪怕柳胥之是家主, 也要受重罰的。

難怪方才用膳與奉茶時,柳胥之一直咳嗽不止, 他到底是知天命之年, 受不住這樣的重罰。

柳朝明站起身, 對柳胥之行了個禮。

柳胥之又道:“此事容後再說, 我問你,謝氏後人,謝相的孫女阿雨,如今可已出使返京?”

柳朝明沒料到柳胥之竟忽然問起蘇晉, 沉默片刻才道:“七月中回來的。”

柳胥之“嗯”了一聲, 爾後不再說話了。

柳老先生知道蘇晉的身份其實無怪, 昔年他與孟老禦史和文遠侯都有極好的交情。

景元十八年,蘇晉初入仕途,因得罪了吏部遭貶,孟良為保住她,給她留條退路,曾給柳胥之去信,道明蘇時雨便是謝煦的後人,希望如果蘇晉走投無路,柳府能收留她,讓她憑著一身才學在柳氏門下授業傳道。

柳胥之是個刻板的人,初接到孟良的信,只覺荒謬不已,覺得蘇晉女扮男裝入仕簡直有辱謝氏門風,將信束之高閣,再不理會。

但人終究是會變的。

隨著時間推移,有些事如煙雲消散無蹤,有些事卻如湖石越沉越深。

去景元十八年已近十年,這些年,孟良帶著愧對的謝煦的自責憾恨而終,蘇時雨重返京師,入都察院跟著柳昀學做一名禦史,齊帛遠給柳胥之寫信,說她實在出色,為民請命,遇險不退,頗有謝相遺風。

柳胥之與謝煦的相交不深,但與謝家公子,蘇晉的父親有不錯的情誼。昔年謝家公子少年遊歷,嘗在杭州住過兩年,結識夫人後,二人一起去了蜀中,只可惜那時他的身體已很不好,生下蘇晉後便病逝了,蘇晉的母親也因此悲思過度,病痛纏身,一年以後隨夫君而去。

往事已矣,連相識的故人都沒了大半,那些藏在心中的尖刻不知不覺間也被磨平棱角,變得無足輕重了。

柳胥之嘆了一聲:“此次上京,我已事先給齊帛遠去信,要去他府上小住數日,待我回來,你將阿雨請來府上,到底是故人之後,我該見她一面。”

柳朝明安靜了一會兒才道:“是,兒子會與她說。”

柳胥之既然要去文遠侯府,柳朝明隔日不用與他請安,他將帶回府的公文審批完畢,小睡了兩個時辰,起身後吩咐安然每日代自己去文遠侯府問安,寅時不到就回到宮中。

這幾日的朝會議的無非是兩樁大事,其一,湖廣重築堤壩的經費;其二,晉安帝返京沿途的接駕事宜。

前日西北傳信,說朱南羨已定在七月末返京,但他沿途要將西北新軍重新編制,進入中原腹地後,還要去幾個駐地巡視,因此他這一路大約要走三四個月,最快十一月才能抵達應天府。

而湖廣那頭,災民暴|亂的事態暫被當地官府緩解,沈奚派去的親信也在途中,大約能在十日後,也就是八月初到武昌府。

“戶部與刑部的人八月初到武昌府後,想必不日就能查有所‘獲’。”言脩對柳朝明稟報道,理了理手中信函,“除此之外,四王妃來信上,這回四殿下的頭疾來得氣勢洶洶,好得也很快,他們只在濟南府休整了五日又重新上路,照日子算,再不到一月,八月中就能回京復命了。”

柳朝明“嗯”了一聲:“趕在月末秋禮前就好。”

言脩又道:“另外,因昭覺寺被廢棄,工部前年開始修報恩寺,如今寺身已建成,工部的人問,可要額外修個鐘樓來安放當年從昭覺寺擡出來的那口巨鐘?”

這事自朱南羨親征就開始議,議了兩年沒議出個結果。

柳朝明道:“陛下十一月就回來了,讓工部等陛下回來仔細商量。”

言脩笑著道:“工部的劉大人說,鐘樓的事必須在秋禮前定下來,否則他們工部趕不及跟戶部報明年的經費預算,又要吃虧。”

他說到這裏,恍然道:“大人,如今蘇大人既回來了,此事不如交給她做主?”

柳朝明聽言脩提起蘇晉,心下一頓,想起日前柳胥之說要見謝家阿雨一面。

柳昀平生沒為什麽事猶豫過,偏生這一樁,實在難以啟齒。

他默然片刻,又想到再過兩日柳胥之就要回府了,知道不能再拖,於是道:“工部的奏本呢?本官拿去給蘇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