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一五二章

朱南羨於是看向沈奚:“沈卿。”

“臣在。”

“戶部掌理戶籍財經, 乃國之根本。本宮望你回到戶部後,勵精圖治, 振奮圖強,切莫辜負了父皇與本宮對你的希望。”

沈奚合袖, 大拜而下:“臣謹遵殿下聖命。”

一事畢,一旁的吳敞一揮拂塵, 唱道:“眾卿有事請奏——”

國事繁冗龐雜, 縱然許多要務朱南羨昨日已與七卿議過, 但各衙司一夜之間又添新務。

好在他分外勤勉地看了一整晚折子, 議事時倒也能做到心中有數。

然而,禮部的羅松堂得罪了太子殿下後,今日早朝果然一聲不吭了。

朱南羨卻記著安南國使臣遇到賊寇半途返京的事。畢竟兩國邦交, 茲事體大, 待諸事議定,他說道:“羅尚書, 蘇侍郎,你二人留步,其余的先退下罷。”

羅松堂撇了撇嘴, 滿目含冤地往蘇晉身旁挪了兩步,在眾臣退下之際小聲說了句:“蘇大人, 您這回可不能不管老夫死活了。”

沈奚落在群臣後頭, 最末一個出了殿。

外頭一行臣工竟一個沒走, 紛紛迎上前來恭賀他。

兵部尚書龔荃道:“老夫現如今最擔心的就是西北那頭也出亂子, 想建議殿下增派兵將過去守著, 偏偏他們幾個——”他擡手指了指其余三兩個尚書,“說我是窮兵黷武,犂庭掃穴。要照老夫說,什麽秋禮修廟,能省則省,短什麽也不能短了軍資,疆土沒了才是真正的禮樂崩壞,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這話若仔細答就是左右得罪人,沈奚岔開語鋒,模棱兩可地回了句:“我是管銀子又不是變銀子,哪裏能省哪裏能余要回去查過賬冊才知道。”他彎了彎雙眼,“終歸是無論虧待什麽也不能虧待了江山社稷。”

“好,等得就是青樾你這句話。”龔荃笑道,目光落在柳朝明身上,又說,“前兩日西北那頭有異動,老夫與柳昀其實議過這個事,他說增兵西北的軍資問題,你說不定能有辦法,待你把戶部的賬冊翻好了,我三人當坐下來好好議一議西北的軍務。”

沈奚聽了這話,移目看向柳朝明,半晌,笑盈盈地道:“記得去年年末你我對弈過一局,我輸得慘,棄子爭先,手中黑白盡被顛覆。後來又開一局象戲,你的棋局也下得不好,也不知到了今日,你可找到那枚將軍的棋子了?”

這話聽起來莫名,但柳朝明記得,去年宮前殿事發前,他與沈奚最後一次和睦共處曾說過一番剖心剖肝的話。

——柳昀,你對人對事猶如手中棋,分格而置毫不留情,楚河漢界涇渭分明,可你難道不怕有朝一日,有人偏不按你的規矩來,直接將軍?

——是,沈侍郎不得貪勝,彼強自保,就不怕有朝一日,有人顛覆你盤中黑白,令你所有藏身之處消匿無蹤,無處遁形只好從頭來過?

沈奚看著柳朝明,片刻,將臉上的笑意收了,冷清清開口道:“有樁事我一直好奇,前一日在都督府,柳禦史怎麽與蘇侍郎一起過來了?”

柳朝明面上原是沒什麽表情的,聽了這話,卻勾起唇角譏誚地笑了笑:“隨你怎麽想。”

周圍的臣工聽他二人一忽兒說棋弈一忽兒說象戲,皆是一頭霧水。

然而沈奚與柳朝明不走,其余人等也不敢離開。

過了會兒,二人各自看了看天色,心想還有諸多正事要處理,不欲在此耽擱,正要邁步離開,誰知忽有一人自人群裏奔出來,撲倒在沈奚與柳朝明跟前跪了,哆哆嗦嗦地求饒道:“尚書大人,左都禦史大人,下官、下官知錯了——”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沈奚的前任上司,太仆寺的黃寺卿。

沈奚與柳朝明的眉頭同時一蹙,不知這黃寺卿又來添什麽亂。

黃寺卿哆哆嗦嗦地哭訴道:“是下官瞎了狗眼,錯信了典廄署的劉署令,以為沈大人改運馬路線是為一己之私,還沒查清就把大人告到了刑部,下官知錯了,下官再也不幹這種蠢事了,求柳大人輕饒,沈大人輕饒。”

原來這黃寺卿是做賊心虛,以為方才沈青樾一番不明就裏的話,是要讓柳昀看在昔日的情面好好懲治自己。

他雖貴為正四品寺卿,可哪裏招惹得起有太子殿下保駕護航的戶部尚書?

一旁有人調笑道:“今日廷議伊始黃大人就一直哆嗦,哆嗦到現在還沒哆嗦夠呢?”

然而一直打哆嗦的還不止黃寺卿一人。

自沈奚被貶去太仆寺後,朝中多的是落井下石幸災樂禍之輩。

而今朱南羨手掌兵權,貴為太子,朝局一夕之間全然顛覆。沈青樾的地位比起以往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不說與太子殿下一起長大這一層關系,單就他與刑部侍郎蘇時雨的至交之情,與左都禦史柳昀一起在翰林進學的同年之誼,一名四品寺卿何須放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