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八十九章

朱景元的病情令三軍耽擱到下午才拔營,沿途在嶴城歇了一夜, 直到第二日近晚才回到京師。

蘇晉到底病未痊愈, 一路上風塵仆仆, 得到蘇府,仰頭倒在榻上, 徑自睡到了初六清早。

朱南羨初七就要走了, 蘇晉醒來的時候想。

天未透亮,雲端還染著幹凈的蒼藍,初春已至,冬雪將化, 氣候比往幾日更冷了些,蘇晉本已出了府門, 奈何寒風迎面來襲,又回府額外添了件衣裳。

她是與沈奚說好午後到東宮一敘的, 眼下時候尚早,她心中記掛著柳朝明的病情,一路先到柳府, 還是阿留過來應得門。

阿留見到蘇晉一喜:“蘇公子,您來瞧阿留的嗎?您回京師許久都不曾來瞧阿留, 阿留還以為您將阿留忘了呢,阿留剛備了……”

蘇晉擡手打斷他的話頭,問道:“柳大人已起了嗎?他的病可好些了?”

“大人這回病得不輕, 說是醫正叮囑了等閑不能下地走動, 一直不曾回府。”

蘇晉怔了怔, “還沒見好麽?”她垂眸想了一下,道:“那我去宮中看他。你有甚麽要捎給他的?”

“有!”阿留跑回府內,過不久又匆匆出來,將一疊包好的衣物,一個筆洗交到蘇晉手中,“大人的筆洗每五日阿留就為他替換一個幹凈的,衣衫都該穿阿留用杜若熏過的。”想了想又道,“可惜還有幾卷大人常讀的書,先前被大人拿去書房了。”

蘇晉道:“那你去取,我等你。”

“阿留是不能進大人的書房的。”他目中露出些許懼色,續道,“整個府的人,除了三哥誰都不能進大人書房,從前有個婢女就是因為進了大人的書房……”

他話說到一半,忽然咽了回去。

安然叮囑過他,不能將柳朝明當著府內上下的面,命人杖斃一個婢女的事說出去。

所幸蘇晉似乎也不曾在意,她點了一下頭道:“那好,我先進宮,待看過大人後,命人來與你報個平安。”

阿留喜道:“那真是多謝蘇公子了!”

安然剛自公堂取了公文回值事房,便見蘇晉自中庭而來。

她一身青色氅衣,襟口絨邊稱得她膚白似雪,卻也是有病色的。

安然連忙下了石階見禮:“蘇大人自冬獵回來了?”

蘇晉點了一下頭:“我去過柳府,聽說大人病不見好,放心不下便過來看看。”她往安然手裏的公文一掃,眉心微蹙,“既病了,為何還要看公文?”

安然笑道:“蘇大人又不是不知我家大人閑不住的性子,安然還盼著蘇大人能幫忙勸上兩句呢。”

蘇晉將阿留捎的衣物與筆洗交給安然,待他歸置好,一起進了值事房。

屋內一股濃重的藥味,裏間焚著碳火,柳朝明正靠在榻上,手裏握了一卷書,見蘇晉來了,吩咐了句:“安然,看座。”

安然在臥榻不遠不近處給蘇晉支了個椅凳,蘇晉坐下後道:“聽說大人未曾病愈,這幾日都留歇在都察院,不能下地走動,時雨有些不放心,所以過來看看。”

柳朝明合上書,淡淡道:“也不是重病,見不得風罷了。”

他手裏的書是一卷《大隨要律》,蘇晉看了眼案頭堆積如山的公文,不由道:“大人既病著,便不該這般操持,左右都察院還有我與趙大人錢大人。”

柳朝明沒回這話,他擡眸看向蘇晉,頓了頓道:“你臉色不好。”

蘇晉道:“是,冬獵時受了寒,病了一場。”

柳朝明“嗯”了一聲,自案頭端起茶來,垂眸說了句:“你也該好生歇著才是。”

他從來是個事若關己不願多說的性子,蘇晉與他又敘了幾句閑話,見他似是乏了,便起身告辭。

走到門口回過身來揖禮,忽見屋正中的方桌上還擱著一盞熱氣尚未消退的茶水——柳朝明的茶在他自己手裏,安然在屋外,她進來時沒有討茶,這杯剛沏好不久的茶水是誰的?

蘇晉下意識往屋後那盞青竹屏風看了一眼,沉默片刻,說道:“大人身體抱恙,自當多歇息才是,茶是醒神之物,大人這幾日還是少吃一些的好。”

柳朝明自臥榻上悠悠地望過來,忽道:“本官有一封急函要發往北平巡按,還未寫好,你既閑著,明日一早來都察院取信,幫本官送去通政司。”

“明日一早?”蘇晉愣道。

柳朝明淡淡掃她一眼:“怎麽,你有事?”

明日是初七,朱南羨正是明日一早離開,她答應了要去送他。

蘇晉道:“是有些私事,但明日下官可讓翟迪來跟大人取信。”

柳朝明淡漠道:“你信得過的人,本官未必信得過。”

蘇晉一時想起北境常年戰亂征伐,柳朝明趕在年關節發急函,大約是形勢緊急事關民生,於是點頭道:“那好,時雨明日寅時三刻便過來,還望大人今日便將信函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