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七四章

趙衍找蘇晉做甚麽,自不必言說。

他看了眼賴在他值事房不走的二位,對蘇晉道:“蘇禦史,借一步說話。”

錢三兒眼中笑意如漣漪,裏裏外外全是套:“趙大人有話不能在此處說嗎?咱們都察院何時這麽見外了?”

趙衍不作聲地回頭看他一眼,牙縫裏蹦出兩個字:“私事。”

蘇晉聽到“私事”二字,心裏驚了一下。

她這些日子雖身在都察院,但並非不聞窗外事的。禦史這官職,歸根究底就是監察彈劾,監察有大小,上至家國天下,下至雞零狗碎,是以哪戶人家去錢三兒府上求了親,不消蘇晉親自查,手底下幾名禦史自會告訴她。

蘇晉深覺對不起錢三兒,但她也沒奈何。

這幾日,她已忙中抽空的將不娶親的借口羅列了一二三到九九八十一,其中最好的一條已被錢三兒用了去,若她再稱問道修佛,便讓人覺得假意推脫了。

余下的借口都是歪瓜裂棗,蘇晉想,總不能聲稱自己身有隱疾罷,她蘇大人終歸還是要臉的。

蘇晉知道趙衍為何找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錢三兒又道:“正是私事。”

他笑意滿眼地在一案堆積如山的畫軸裏翻出兩卷寫了“都察院趙氏”的徑自遞給蘇晉:“趙大人,您不是緊趕著給蘇禦史說親嗎?拿著兩張八字他能瞧出甚麽,不如請他看畫。”

然後他笑意更深了,十分和藹可親地對蘇晉添了句:“我排個隊。”

這話的意思是,倘若蘇禦史對兩位趙家小姐不滿意,他手裏還有十余佳麗。

趙衍未想錢三兒竟敢將這層意思挑明了說,不由撚起一絲嚴肅斥道:“放肆,這臣工之女的畫像,豈是我等隨意看的。”

可看著畫已然到了蘇晉手裏,心中又生出期盼,他是真巴望著她能從兩幅畫裏挑一個,蘇晉年紀輕輕,前途無量,為人謙和不浮躁,倘能得這樣的賢婿,豈不美哉?

而蘇晉聽到“臣工之女”四字,忽然意識到了甚麽,她看著畫軸上宗人府的戳,不由道:“敢問趙大人錢大人,這是……各臣工送去給十三殿下選皇妃的畫像?”她一頓,“怎麽到都察院來了?”

趙衍與錢三兒在蘇晉的目色裏隱約捕捉到一絲不快,以為她這模樣,是不滿他們將十三殿下挑剩下的塞給她,於是解釋道:“宮裏那只老貓不是死了麽,各宮熏艾草,宗人府怕將畫像點著了,這才拿來都察院放一日。”

蘇晉將信將疑。

趙衍剛直不阿了數十年,這一回又是徇私又是扯謊,一看蘇晉有疑色,忍不住道:“罷了罷了,此事就當我不曾提過。”

誰知蘇晉目光再一掃值事房中,堆了整個案頭的畫軸,微微沉吟,竟回了一句:“那就……都看看吧。”

此言出,早自屋中坐著的柳朝明似乎愣了愣,別過臉來看了蘇晉一眼,須臾,又埋下頭吃茶去了。

趙衍默不作聲地將房門掩了,回過頭,忍不住又問了句:“哎,咱們這樣……是不是不大合適?”

蘇晉與柳朝明皆不答話。

錢三兒道:“過了年,偶爾違個禁,怎麽了?誰還沒個出格的時候?”

趙衍心道也是,都察院三位堂官公事上各司其職各謀其位,私下裏辦起事來倒沒那麽多講究。

將要把畫展開,他看了柳朝明與錢三兒各自一眼,忍不住又道,“不是,這會子是我給蘇禦史說親,你倆也看著算怎麽回事呢?”

錢三兒道:“你說親,不得有一個保媒拉纖的?”意示自己,“不得有個長兄幫著掌眼?”意示柳朝明。

趙衍拿眼神去問柳朝明:是這意思嗎?

柳大人終於放下他金貴的茶盞,言簡意賅:“看吧。”

兩幅畫卷展開,分是趙家大小姐趙婉與二小姐趙妧。

蘇晉的眼神在趙妧的畫上多停留了半刻,只見她眼如春杏,眉似新月,一身水綠衣裙沾著點春來的生機。

趙衍其實是希望蘇晉能瞧上趙婉的,一看她這模樣,不由道:“妧妧是好看些,就是人有些怯生,又是個庶出,性情是好的。”

蘇晉卻不表態,只道:“有這樣兩個女兒,是趙大人的福氣。”

看完趙衍那頭的,錢三兒將手裏的一杳八字交給蘇晉,自書案上撿出畫來一一展開。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卻不似趙衍為自家女兒說親,須臾就給蘇晉瞧了個七七八八。

蘇晉一一看罷,只覺大家閨秀有之,小家碧玉亦有之,樣貌出眾的有之,亦有聲名在外的才女。

畫軸還剩最後兩卷,錢三兒見蘇晉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便道:“余下這二卷,其中之一,”他拾起一個卷軸遞給蘇晉,“出生最好的。”

蘇晉徐徐展開,錦花叢中立有一女,額點梅花,頭戴金釵,一身宮裝華服,年紀尚輕,但鳳目裏卻隱能觀出不可一世之態。